自認為完成了一番壯舉的李慶,毫無形象地呈“大”字型仰躺在地。


    身旁傳來一聲似痛苦又似解脫的悶哼,高子璿身子動了動,終究是沒能成功從地上爬起來,她現在還處在半昏半醒的狀態,勉力偏過腦袋,仍帶有幾分渾濁的目光穿過黑暗,落在李慶身上。


    那一拳對高子璿造成的傷害,比李慶想象中的要輕得多,在汙染了精神的神靈源質被剝離後,列車員小姐很快就蘇醒了過來。


    其實李慶也是關心則亂,當時“高子璿”被聖尊殘識附體,挨了那一拳沒有立刻昏迷過去,而是掙紮著想要再施展手段反擊李慶,這本身就能說明一定的問題。


    在對抗妙目聖尊殘識時,李慶所掌握的虛源質格外有殺傷力,也或許是那縷殘識初次降臨,還來不及適應,受李慶一拳,殘識立刻被震散了大半,餘下的零散意識在李慶的連續打擊下也難以重新匯聚,在聖像脫手之後,殘識便徹底沒有了反抗之力,很快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磨滅了個幹淨。


    憑李慶自己的力量,或許可以打敗“高子璿”,但要想將神靈殘識消滅得這般幹淨,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片試煉境,似乎對古代神靈抱有某種敵意,像是某種有自我意識的生物,在殘識完好時,試煉境就唯唯諾諾,一語不發,而一旦神靈殘識受創,它就痛打落水狗,一舉殲滅了這位“不速之客”。


    她的手腕似還在隱隱作痛,身上也有些涼颼颼的,想必是在剛才的打鬥中製服有了破損。


    高子璿卻顧不得這些,憔悴的臉龐上勉強掛起一點笑容,說:“你還好嗎?”她的聲音很弱,甚至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聽到聲音的李慶,也偏過頭,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匯,他輕笑一聲,正想說些雲淡風輕的話,耳畔忽然響起陣陣細碎的囈語。


    劇烈的疼痛從腦海中爆發,腦袋像是要爆炸了一般,眼中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層蒙蒙地血紅,李慶雙目圓睜,開始喘起粗氣,身軀在痙攣中開始向內蜷縮,皮膚通紅,像是一隻煮熟的蝦。


    是神靈殘識的,也是與神靈源質過量接觸的後遺症,在剛才“剝離”的過程中,李慶與妙目聖尊進行了一次另類的“對話”,神靈的囈語不是那麽好承受的,他剛才就該出現這些症狀,隻是憑著過人的毅力,現在一鬆懈,


    清晰與嘈雜交錯間,有些是用通用語讀出,更多的則是李慶從未聽過的古怪音調,這些聲音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漫過李慶的頭頂,將他徹底淹沒。


    他眼中的神采開始暗淡,痙攣的身子也漸漸趨於平靜,保持著那副蜷縮的姿勢,失去了對外界的意識。


    “李慶,李慶?”高子璿連喚了數聲,都沒能得到回應,她的臉龐現出焦急的神色,掙紮著想要起來,卻怎麽都做不到。


    高子璿敏銳地意識到,李慶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急需她的幫助,但她卻無能為力,渾身上下像是不屬於她似的,根本使不上半點力氣。


    她急的快要哭出來,但現實卻很殘酷,似乎是注定要她眼睜睜地看著李慶死在她的麵前。


    砰!


    就在這時,神屋的門被暴力破開,暗黃色的燈光斜著照進來,汪延明的身形出現在神屋門口,他快速地在神屋中掃了一眼,目光在李慶身旁那尊木質佛雕像上停留了片刻,向跟在他身後的金邊民吩咐道:


    “找軍醫,救人!”


    ……


    李慶悠悠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藏藍色的身影,頭發盤在腦後,遵循嚴格的禮儀規定用紗網在腦後紮成一個團子,這道身影的雙臂向身前微微收緊,頭顱低垂,似是在做著某種禱告。


    禱告的內容,是祈求仙人保佑,保佑李慶平安無事,度過這道難關。


    從恢複行動能力開始,高子璿就一直守在李慶身邊,李慶昏迷了將近三天,而高子璿,也已經是四十多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唔……”李慶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呢喃,像是在重複昏迷之前聽到的那些屬於神靈的低語。


    聽到動靜的高子璿,祈禱的姿勢猛然一頓,猛地轉過身來,在看到李慶睜開的雙眼時,滿臉愁容頓時煙消雲散,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出現在她憔悴的臉龐上,與李慶完成對神靈源質的剝離救下高子璿的性命時,幾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在確定李慶是真的醒了過來而不是自己眼花之後,高子璿單手捂著嘴,眼眶一下就紅了,連聲抽泣,幾乎要克製不住自己的激動。


    “水……”李慶艱難地抬起手指。


    高子璿趕忙從自我情緒中抽身而出給李慶倒來一杯溫水,顯然是早已備好多時,就等李慶醒來,喂李慶喝過了水,高子璿雖然很想和李慶再單獨相處一會兒,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起身道:


    “我去告訴金將軍和汪所長。”


    說著,就要起身離去,卻被李慶按住了手,她回頭看了李慶一眼,目光中有疑惑,更有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李慶恢複的很快,就是這麽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臉上就已經有了些血色,也能夠正常的思考和說話交流,經受了神靈殘識的摧殘,度過了這一劫,他的精神非但沒有被削弱,反而更具韌性。


    他那如深淵般的黑色眼眸中,竟開始浮現出一點不可描述的淺淺痕跡,這痕跡像是某個符文的一筆,太淺,尚且看不出什麽端倪,隻讓他的眼眸變得更加深邃,似是可以攝人心魄。


    神奇的變化在李慶的精神世界中悄然發生,那是精神本質的躍遷,在與神靈源質與神靈殘識交鋒的過程中,他精神染上了古代神靈的氣息,在試煉境的作用下,這股氣息與李慶的精神之間發生了某種奇妙的反應,這種反應不同於汙染,而是促使李慶的精神向神靈擁有的神識發生了某種“進化”。


    而這種進化是好是壞,一時間,就連李慶自己都說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強化,可以容納更多的源質,這種容納不僅僅是總量的提升,也更是“密度”的提升,如果將他的精神簡單的看作一份一份的“精神單位”組合,那就是每一份精神單位較之於以前可以容納更多的源質。


    李慶將高子璿的神情盡收眼底,但現在的他,卻是沒有心思去思索那期待背後的真正含義。


    “在那之後,列車上還有自殺的事情發生嗎?”


    高子璿默默地坐了下來,靠著低頭的動作將眼中的失望徹底掩蓋,靠著平時受過的專業訓練,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抬起頭來回答道:“沒有了,車上一切都好,”


    頓了頓,她又接著補充道:“再過十七個小時,列車就會抵達終點站浮龍了。”而這也意味著她與李慶的分別。


    “原來我昏迷了這麽久,”想到剛才睜開眼時看到的那一幕,李慶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語氣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公事公辦,“你呢?在那之後,沒有什麽不舒服吧?”


    有些事情,李慶也沒有辦法向高子璿解釋,他隻能安慰自己這裏隻是試煉境,不必太過當真。


    高子璿搖了搖頭,低聲道:“謝謝你……”


    李慶颯然一笑,說:“謝我什麽?你這麽照顧我,是我該說謝謝才對。”在看到高子璿那疲憊的麵容與眼中血絲時,對高子璿的照顧,李慶便已經了然於心。


    高子璿笑了笑,臉上還好,看不出什麽異樣,就是耳朵尖有些微微泛紅,像是為了轉移話題化解尷尬,她別看眼,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拿起擺在李慶床頭的木雕佛像,說:“那我們就一起謝謝它吧,汪所長特地吩咐我,讓我把它擺在你的床頭,說是這樣你能更快恢複。”


    妙目聖尊木雕佛像。


    看著眼前手拿聖像的高子璿,李慶的瞳孔微不可查地向內一縮,顯然是想起了之前她手托聖像,身披紅紗仿佛血色聖女的那一幕。


    眼前的聖像,較之於神屋初見時,可以說已經是麵目全非,猶如裹了一層漆,通體呈暗紅色,麵部表情十分平靜,像是被剝奪了什麽似的,眉心與掌心的兩枚豎眼也不再具有邪性。


    聖像中的神靈殘識已經消亡,現在的聖像,隻不過是作為神靈源質的固化載體而存在。


    汪所長……李慶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與他談論《天都二十四正神考錄》的那一幕,這位古四二七所的副所長,對那書中提及的二十四位“正神”,對那些古代神靈,甚至是對於方尖碑,必定是知道些什麽。


    或許是因為站在勝利者的角度吧,經曆了之前的短暫交鋒,李慶心裏開始有一種模糊的感覺,所謂的神靈,或者說古代神靈,本質上,可能就是強大的超凡者而已。


    “他還說了什麽嗎?”


    高子璿微微一怔,搖了搖頭。


    李慶拍了拍她的胳膊,微微一笑,道:


    “現在,你可以去把我醒來的事情告訴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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