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就是科舉的春闈。今年的春闈開得特別早,正月裏就舉行了,在這個時候,燦爛的陽光還沒有那麽刺眼,也沒有帶來盛夏裏那種叫人心煩氣躁的酷熱,他隻是暖烘烘懶洋洋地照耀著大地,似乎想把所有地事情都融化在它的懷抱裏。


    去年在秋闈中金榜題名的舉子從全國各地匯聚到京城,為這三年一次的大比作準備。相比往年,今年似乎有些新氣象。住在京城好幾代的人都感覺出來了。街上少了些一邊拿著書一邊念念叨叨的書呆子,多了些神采飛揚、談吐新潮的健碩少年。聽是因為當今聖上改革科舉,不再以八股取士,而改試策論,也不再考那些詞句文章,而是問一些西洋的奇技淫巧。所以才讓這些讀了幾篇外國文章的年輕人得了勢。


    這些人大多不是什麽書香門第出身,倒是商人、工匠居多,聽安徽省一個考中工部解元的士子還是個木匠。從他們口裏不時可以聽到些新鮮的名詞,甚至還有大不敬的話語,讓一些老夫子搖頭不已,大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不過朝廷如今廣開言路,皇上更是親自下旨,準許民間自辦報紙,一切事情,隻要符合實情皆可公諸天下。所以這些書生才少了這些禁忌。


    正月十八,各科舉子均進入會院,參加了今科的會試。


    “季直,今科策論果然如你所言。考地是德、俄、日三國變法維新之道,季直真是神機妙算啊。”從科場裏出來的楊銳興高采烈地道。


    張微微一笑道:“哪是我有什麽神機妙算,明明是皇上已經多次提了我們,隻是你子神經大條,沒有注意罷了。你不覺得皇上這段時間跟我們談論都是變法維新的事情嗎?”


    “是嗎?這樣會不會對其他人不太公平啊?”楊銳傻傻笑了笑,順手摸了摸腦袋。


    張淡然道:“我這輩子見過不少大人物,他們不是隻知道牟取私利就是太過剛直不能成事,隻有皇上或剛或柔,所用手段或正或邪。不拘一格。皇上將題目暗示我們,自有他的深意。“


    “看來皇上真的準備變法了,這實在需要開天辟地的魄力啊。”一旁的楊深秀道。


    楊銳此時揮了揮拳頭,道:“變風氣。開辟新治正是我輩之責任。看看報紙上那些將士在緬甸是如何浴血奮戰的,我真想就投筆從戎去和英國人幹一場,將來能博得個胡光馤那樣的下場,也足以光耀先人了。”


    張搖了搖頭。語調深沉地道:“我們有自己地任務,現在軍隊在打仗,在為國家爭取權益,隻有廢除那些口岸、關稅的條款。咱們的實業才能展起來。可打仗就需要錢,自長毛之亂,而後又有撚匪作亂。各省財權就掌握在督撫手中。現在各省督撫除了湖廣總督張之洞、兩廣總督丁寶禎。其他人都把錢扣得死死的,皇上重用我們地意思就是相信我們能為朝廷辦事。從下麵瓦解那些督撫的勢力,把財權收歸朝廷。”


    楊銳頭,道:“我上次聽皇上身邊的德公公,皇上現在每餐就一葷一素兩個菜下飯,省下的銀子全作了軍費,我就恨不得把那些食民而肥,每天酒肉筵宴卻向朝廷哭窮地貪官全剁了。”


    楊深秀歎了口氣道:“除了錢,還有民心,我記得皇上過一句話,‘一個國家什麽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得到,就是忠勇的士兵用錢買不到’。現在全國上下還有數不清的貪官汙吏在搜刮民脂民膏,厘金、火耗一省比一省高得嚇人,全國土地多數被兼並。若是百姓都沒有土地、沒有飯吃,談何民心民氣可言。我等今科中第,又有皇上抬舉,來日不難為一方封疆之吏,當以開民智、收民心,為民請命為己任。”


    楊銳道:“主憂臣辱,皇上把我們招來,推心置腹,可謂有知遇之恩,若不能為皇上分憂留我們有何用處。”三人重重了頭。


    “今天的晚飯怎麽多了一個湯?”方懷看看一旁地胡德安。


    胡德安一見連忙跪下了。其實桌子上隻有兩菜一湯,隻是方懷定下的規矩,他每餐隻要一葷一素兩個菜,外加兩碗白飯,其他一概不用,讓禦膳房將每日做滿漢全席的錢全部砍掉。


    胡德安跪下磕頭道:“啟稟皇上,那些芋頭是給德太妃做‘珍籠玉盤’剩下地,奴才私自做主,讓禦廚給您燒


    湯。絕沒有多花宮裏一錢銀子。”


    方懷笑了笑,讓德子把胡德安扶了起來道:“你跪什麽,朕隻不過隨便問一句,又沒有要責罰你。不過朕要跟你清楚,朕這裏是一切從簡,太後和兩位太妃那裏還是要一切照舊。”


    “奴才明白,隻不過太後那裏已經降下懿旨每餐也按照皇上地體例,隻用兩個菜,還讓鍾翠宮裏地人都削減餐用。”


    方懷微微一愣,了頭,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素菜是糖醋白菜,葷菜是青椒炒雞丁,還有一大碗洋芋湯,湯麵上浮著炒雞丁時鍋裏剩下的油花,卻沒有多少油膩地滋味。都是些簡簡單單的家常菜,方懷卻覺得比那滿滿一桌子的滿漢全席更為好吃。


    今次科舉可謂是群英薈萃,不單有自己挑選出來的張、楊銳、楊深秀,還有與譚嗣同、丁惠康、吳保初並稱為維新四公子的陳立三,其父湖南巡撫陳寶箴乃是戌戌變法中唯一支持變法的地方督撫,也使得湖南成為中國近現代革命的策源地。另外,此次還有晚清三大詞人之一的江標,以及被後世成為“師伏先生”,開南方變法之風氣的皮錫瑞等人。


    讓方懷趕到意料之外的是以楊深秀的才能竟然沒有取到工部製舉的會元,而是叫一個陳敬紜的安徽試子取了。據這陳敬紜曾留學荷蘭,回國後還自己開辦了一家鉛筆廠。這個人方懷確定自己在曆史上沒聽過,看來中國仍然有不少人才露遺於野,真更增強了方懷改革科舉的決心,當這些朝氣蓬勃的人才加入到統治階層中來,將會為這個國家帶來一個嶄新的氣象。


    正月二十三,選拔出來的過百試子在午門外候集,他們將由禮部官員帶領,前往保和殿參加殿試。


    此時就算再大膽的士子也乖乖閉上了嘴巴,自覺地站在隊伍裏,由官員校驗身份、排定順序。


    “啪、啪、啪”三通鞭響,午門洞開。


    一應士子排成兩列魚貫而入,他們跨過金水橋,來到氣勢恢宏的保和殿。曆經名、散卷、讚拜、行禮等禮節後,各個考生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傳來一聲“皇上駕到”,各學子紛紛跪倒。


    方懷麵帶微笑看了看,然後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各士子紛紛低頭入座,屏氣凝神,準備這魚躍龍門的最後一關。


    負責監考的官員走上前開始頒策題。清初策題用時務策一道,題長二、三百字,所詢一二事;康熙以後,題長達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乾隆二十六年(1761)


    而方懷則把題目又加長了,變成了一組十幾道大題,數十個問答的試卷。


    一時間,偌大的保和殿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不少人冥思苦想,有咬筆頭的,有趴在桌案上沉思的,讓方懷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參加高考時的景象。


    當然也有寫得快的,所有試子都是清晨進入皇宮,隻不過經過一番瑣碎的禮節,實際開考時間已經是十多鍾了,而到方懷簡單地用過午膳,大約下午一多鍾的時候,已經有人交卷了。


    方懷一看最先交卷的正是楊銳楊叔嶠,不由微微笑了笑。


    殿試的題目都是用皇上親自擬定的,換言之就是方懷出的題。這些題目平時在白石精舍,方懷與他們都講爛了,這個弊作的實在比會試更大。


    果然,張、楊深秀分別成了第二、第三個交卷的。這本是方懷讓他們三個表現的機會,一來今天陪同自己殿試的有軍機處一幹重臣,這樣也能讓他們在這些重臣麵前嶄露一下才華;二來這麽多試子,他們最先交卷,且不論最後結果如何,一個才思敏捷的名聲肯定是落下了,也讓他們成為同輩之中的領頭人物。


    不過三人的交卷也給其他學子莫大的壓力,這個是殿試,上麵有皇上親眼看著,這科舉的來去,最後的目的還不是為了一個官職,而官職可是皇上決定的,要是自己在皇上眼裏的映象差了,那將來還有什麽前途。


    所以三人交卷後,一幹試子也紛紛加快度,接二連三地把卷子交了上來。由受卷、掌卷、彌封等官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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