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相在喝一杯茶,一杯很濃的茶。他喝得很慢,像在飲血。


    他的麵前,跪著的是影子軍團副團長,這一次行動被他派出的白沙,白沙的頭低得很低,幾乎碰到地麵。


    白沙知道他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作為暗線去追殺毒公子顧惜寒,而是為了完成一個更重要的使命——將魔君七夜推向挖好的陰謀漩渦。


    他成功了,也失敗了,所以現在心中很忐忑,在聽後魔師的發落。


    伊相臉色看不出喜怒,或者更多得看上去是喜,因為他在笑,笑得非常溫和。


    “這麽說來,終究千算萬算,還是出現了變故咯?”伊相放下茶杯,用舌尖舔去嘴角餘漬。這杯茶是近來剛被攻破的正道門派飄香宗的山後靈仙茶樹,上麵最頂端的尖葉。


    茶葉很香,他放了很多,濃了,依然甘之如飴。


    對於感興趣的東西,他是舍不得一下子喝完的,因此伊相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七夜也是一個令他感興趣的人,本來他以為這下七夜一定會死了,但竟然還是活了過來,這更加有趣。


    “是的,計劃很順利,屬下在一旁潛伏,就算七夜三人將派過去的所有黑袍殺手都解決,到最後也無法從我的黎明之刺下存活。但是……出現了變故。”


    白沙一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勝利離他隻有一隻手的距離,眼看就要觸碰又忽然遠離,那種扼腕的感覺。


    但出現的那個人太強,甚至他隻在魔帝昊蒼身上看到過,那種恐怖的氣勢,如同一輪真的太陽!


    對方隻是隨意掃了一眼自己藏身的地方,白沙渾身就如同被烈火焚灼,又有千萬把淩厲的劍穿過心髒。


    魔師伊相擺了擺手,示意白沙不用再說下去了,他不是一個喜歡聽廢話的人,尤其是在自己能夠明白之後事的情況下。


    很顯然,白沙被那個人一個眼神就嚇破了膽,用了逃命的手段回來稟報。


    至於第三魔域的那座城,經過最近傳來的消息打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屬下!屬下在僥幸逃命的時候,用留影石記錄下了那個人的模樣,特來交給魔師大人!”


    白沙不愧是魔師伊相看好的影子軍團副團長,即使不如團長那樣事事盡善盡美,但也總算會察言觀色,辦事能力也還不弱。


    伊相本來抬起的手,聽到白沙的話以後又緩緩放下,嘴裏微不可察的“嗯”了一聲。


    白沙知道,自己逃命時留下的這一手,總算是在魔師這裏撿回了一條性命,他連忙將留影石交了上去。


    留影石中,那道人影很模糊,可見白沙當時逃命多麽倉促狼狽,魔師伊相眯著眼睛發出了一聲輕咦。


    畫麵中的那個人,那道人影,即使再如何模糊,作為一個智慧通天的妖孽謀士,伊相不可能認錯,這個同樣是完全不應該不可能出現的人。


    計劃中根本沒有針對此人的布置,這個變數打亂了全部的節奏,想到這裏不知為何,伊相忽然大笑起來。


    不同於其他謀士,不同於那些野心家,他享受的是整個戰爭的過程,同樣的,他也喜歡變數。


    因為變數,意味著更多有意思的東西出現,讓他能夠享受更多的樂趣,所以他禁不住大笑。


    “劍仙殿大弟子今何夕,早就消失在鎮獄界中的絕世天才,沉寂數十年後再次出現,他的修為已經完全不遜於正魔兩道任何巨搫,甚至猶有過之。”


    伊相的眼睛何其犀利,哪怕是透過留影石,他也能將對方的任何細節分析得一清二楚。


    “他應該還沒有走出那一步,所以和君子風、昊蒼比起來要稍遜半籌,但跟我應該平分秋色。有意思!”


    白沙聽到了伊相的自言自語,他的心中在震驚,沒有想到魔師會給留影石中那個人如此高的評價,劍仙殿大弟子今何夕,究竟是什麽時代的人物?


    伊相沒有理會白沙眼睛渴知的目光,他的腦中在飛快思忖,因為今何夕的出現打亂了之後所有的計劃。


    被打亂的計劃都要推翻,更多縝密的布局要重新展開,誰都無法相信伊相會在瞬間做出如此巨大的決定。


    這就是魔師伊相,一個陰謀天才,一個戰爭狂魔,對於謀劃了數十年的東西,他都能夠毫不心痛的完全推翻,然後當場去思考新的謀略。


    白沙很識趣地沒有打擾,他隻是行過一個禮,然後緩緩退出帳外。


    …


    七夜三人被救了,雖然說出來很羞愧,但他們的確快要被人海生生堆死。


    這是一場連環計,從一開始顧惜寒被追殺到葬仙穀,到韓仙梓被綁架至第三魔域,很多的人力物力被投入進來,他們根本無法避開。


    所幸有人出現救了他們,聽到那熟悉聲音七夜本來緊繃的弦一鬆,隻在心裏念了一句:“這下安全了。”


    他的出手再全無顧忌,不用為最後可能的爆發突破留存實力,九歸寒潮訣融入到劍十四式中,酣暢淋漓。


    看到七夜突然全力的出手,顧惜寒和韓仙梓也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什麽讓七夜放心的援手來到,不然他不可能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候選擇竭盡全力。


    他們相信七夜,相信他的判斷,既然他要最後瘋一回,他們便陪他瘋一回。


    碧雲連天劍逸出的毒霧,已經將全部周圍籠罩,濃鬱得慘綠的毒,照得每個人臉龐碧玉。


    韓仙梓手中那枚本來明滅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符籙,陡然增大了數倍,高高飄上眾人頭頂,如同一輪紫色的新月。


    七夜三人突然爆發的戰力,讓那些以為他們已經精疲力竭的黑袍殺手們都手足無措。


    一大片一大片的殺手,在這一場爆發中死去或殘廢,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不像切磋,毫不留手。


    他們也聽到了那道聲音,他們心中還在思考究竟誰敢在這個時候出現,選擇去幫七夜他們。


    被派來圍殺七夜的殺手有很多,多到如同黑色的汪洋大海,誰敢不自量力的在這個時候出現,還給了七夜那樣巨大的信心,似乎勝算已定。


    然後他們看到,在紫色符籙的月亮旁邊,出現了一輪恐怖的太陽!


    那白色的刺眼的光芒,巨大的輪廓甚至比韓仙梓召出的符籙大出數十倍,如果不是頭頂上那太陽還在,他們真的以為太陽落下來了。


    那不是太陽,那是恐怖的氣勢,如同太陽一樣猛烈的強絕氣勢,是一名絕世強者。


    “啊!”所有看到那輪太陽的黑袍殺手,他們的眼睛同時爆裂,血腥的味道開始彌漫,竟承受不住那道光芒一般。


    那不是陽光的光芒,那是一道道恐怖的劍氣,恢宏無匹的劍氣如同光質,讓他們的眼睛盡滅。


    黑暗中的殺手,暴露在陽光下,被陽光如此照耀,結局不言自明。


    迎接他們的,是最後一聲巨響,在雙目已盲的無盡黑暗中,所有殺手都感受到大地的震顫,城的震顫與落石巨響,然後墜向人生的終結。


    七夜揮出了最後一劍,酣暢淋漓的劍十四式,這讓他找到了曾經在鎮獄界的感覺。


    但他很累,臉上做不出更多表情,他的眼皮很沉,然後很放心地將之後的事情都交托給來人。


    就像當初他們在鎮獄界時,對方精疲力竭後將最後一段路交給自己一樣。


    “真是麻煩,還要我接下去收拾爛攤子。”完全恢複實力的今何夕,看著下麵倒下的七夜三人,不滿地撇了撇嘴,覺得處理這種事情很麻煩。


    他收回了身外的劍意,隨意瞥過一眼遠處自以為躲藏得很好的一隻“耗子”,然後帶著三人離開。


    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今何夕不像表麵那樣輕鬆,他的時間緊迫。


    …


    不出意外的蘇醒,看著篝火旁那道身影,與他們第一次相遇時是何其的相似。


    七夜的嘴巴有些幹澀,因為沉睡的時間久了,今何夕也沒有給他水喝,所以唇角變得幹裂。


    “大師兄……”七夜開口,即使兩人早就有過交集,對於這樣的稱呼,叫起來還是有些不習慣。“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嘁,如果不是我出現在這裏,你們這幾個未來的宗主魔頭,就要被人家活生生用人頭堆死了!”


    今何夕一點沒有給七夜留麵子,他的嘲笑意味很明顯,讓七夜臉色微窘。


    “這次是幕後有人指示,我才回到修行地域,對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根本不了解,被誆騙進了陰謀陷阱,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更何況,對方是兩個可怖的陰謀家!”


    七夜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問題,畢竟對方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自己還活著的消息也是臨時發現。


    能夠在瞬息完成這樣的計劃,七夜自己是辦不來的。


    也隻有魔師伊相,和那個未知的人,才可以如此默契的完成這一切堪稱完美的合作吧。


    “再可怖的陰謀家又如何?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所有的陰謀陷阱都將無處遁形。”今何夕掂了掂手中一枚透明的小劍,依然嘲笑道:“所以,是你太弱了,丟劍仙殿的臉。”


    這個時候,顧惜寒和韓仙梓也從昏睡中醒來,他們很不合時宜地聽到了今何夕故意的嘲弄。


    七夜太弱了?不,是這個人太強了,他和七夜如此熟稔的交談,他是誰?


    “這是我的大師兄,劍仙殿大弟子今何夕,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為了緩解尷尬,擺脫今何夕的戲弄,七夜向醒來的顧惜寒和韓仙梓介紹道。


    兩人臉上都寫著迷茫,似乎從未聽自己長輩說起過這個人物。


    按理如果真的是劍仙殿的大弟子,為什麽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呢?尤其是他的實力這樣強絕。


    “咳。當年的事情很複雜,沒有關於我的信息流傳下來也實屬正常,你們不用介懷。”似乎想到什麽,今何夕臉色一整,看向七夜道:“現在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還不是敘舊的時候。你給我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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