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弦歌靜靜地細嚼慢咽著,她沒有去接七夜的話,她就那樣很安靜得看著,等著答案。


    七夜沒有再拿這件事逗她,他有些能夠體會百裏弦歌現在的心情,他隻是大口吞下一塊烤肉,擦拭嘴角。


    “我剛才在樹上,發現了被用利器切斷的枝椏,這說明之前有人曾經爬到過這棵樹上。”七夜指指身後的那棵樹,繼續說道。


    “這說明確實是有人暗害了父親,而不是憑空的猜想。”百裏弦歌眼睛驀地一亮,繼而一痛。“是誰?”


    七夜搖頭,他隻是初來乍到的一個外人,對於百裏村包括百裏家,都根本不熟悉。要說誰最和百裏家對立,那無疑就是剛接觸不久的北辰武。


    可是,兩人都沒有開口,說出這個名字。


    “不是北辰武,如果他真的想要謀殺父親,早在前幾年就應該做這事了,不過我覺得他可能知道是誰。”


    百裏弦歌冷靜分析,她沒有被仇恨蒙蔽了智慧,的確如她自己所說,如果北辰武想要謀殺父親,大可以提到前幾年,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有那麽堅強,或許會脆弱柔弱。


    如果想要憑借喪父來讓自己屈服,現在的時機遠遠沒有那麽好,效果甚至適得其反。


    北辰武是一個生意人,他不僅隻有色心色膽,還有一份機靈的頭腦,能夠分辨得出利弊。


    “那會是誰呢?百裏老村長之前有得罪過其他人?”七夜沉吟片刻,算是讚同了百裏弦歌剛才的話,這樣的事的確不可能是北辰武為之。


    從這份細膩的現場清理,到埋伏地點的隱蔽,還有那些精密的暗器,都不可能是北辰武能做到。


    即便隻接觸了很短的時間,北辰武給七夜的印象,就隻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家夥,要說他敢殺人誰都不信。


    “家父生前人緣一直不錯,不然也不會有半數的百裏村人,在他死後還反對著北辰武。要說得罪人的話……”


    百裏弦歌臉上的表情忽然凝滯,她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麽。


    之前都隻是她一個人的猜測,直到七夜做出相同的猜測並且發現證據,才證明老村長是被人謀殺。


    順著七夜的思路,牢牢把握著這一根線,百裏弦歌的頭緒逐漸清晰起來,已經在腦海中鎖定了可能並且有這個能力的人。


    “如果真要說起來,和父親有過爭論,對父親有意見的,應該隻有畫甲村的村長莫平。”


    百裏弦歌說得很肯定,因為她想起了之前自己父親和畫甲村村長莫平,曾經在一件事情上起了爭執。


    那時候百裏家已經被打壓得很慘,村長甚至快要難保村長的威嚴,但百裏村的職務仍然由他打理,因為沒有誰願意接這份苦差。


    畫甲村村長莫平,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百裏老村長的。


    當時他們在屋內談論,百裏弦歌則一個人在院中,後來沒過多久,屋內兩人就大聲爭吵了起來。


    最後結果是莫平怒氣衝衝地甩袖出門,而百裏老村長則對這件事搖頭不語,無論百裏弦歌怎麽問他都不說。


    “那是不是,和當日他們在屋內談論的事情有關?畫甲村是哪個村?”七夜也覺得,百裏弦歌這個猜測極有可能。


    “畫甲村,就和百裏村隔了一座山,其實這裏的村落數量不少,隻是相互被群山隔斷,少有見麵機會。”


    “畫甲村不像百裏村那麽窮僻,他們村最拿手的有兩樣東西,就是畫和甲,這裏的甲亦指兵器防具。畫甲村就是因此得名的。”


    “所以說,畫甲村要比百裏村來的富庶,並且它本身能夠建造兵器咯?”


    聽到這裏,七夜對畫甲村和百裏弦歌口中莫平的懷疑,又濃厚了幾分。隻是能夠有致富渠道的大村子,為什麽要為難一個百裏村村長呢,他們那天究竟又討論了什麽。


    “沒錯,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我起初也沒有想起來,直到你剛才說可能得罪的人,我才想到。”


    百裏弦歌點頭,隻是她的麵容沒有因為可能找出殺父仇人而開心,反而更多的是沉思和苦悶。


    夜色已深,兩人最初討論的結果很理想,已經初步定下可能有動機殺死老村長的人,接下來隻要沿著這條路慢慢調查,就可能找到真相。


    然而百裏弦歌出乎七夜意料的,開口說出了那樣一句話:“我們放棄吧。”


    我們放棄吧,意味著她放棄了繼續搜尋殺父凶手,放棄了揭開真相的機會。


    七夜在第一時間聽到,他明顯也是一愣,本來.經過自己的分析和百裏弦歌的陳述,這個畫甲村村長莫平,的確是最有可能實力和動機的元凶。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百裏弦歌卻選擇了放棄繼續追查,為什麽。


    “總之很感謝你,讓我知道了殺父元凶可能是誰。不過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麵對滿是疑惑和探尋目光的七夜,百裏弦歌保持著不變的神色,似乎自己剛才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話。


    七夜是何許人,他是一個悟性極高的曾經天才劍修,還曾在魔師伊相的旁邊學習過一段時日,哪怕是再無緣無故的突然變化,經過他的分析都能找到原因。


    “你是怕那些村民受到牽連?”七夜挑眉,說出了一個可能性的原因,為什麽百裏弦歌會選擇放手。


    如果對方真的是北辰武那還好說,畢竟北辰武除了腦子靈光點,錢財多了些,在心狠手辣方麵還遠不足。


    可是凶手要真的是畫甲村的村長,那可不是簡單能對付的角色,而且,畫甲村的實力底蘊,根本不是百裏村能夠抗衡的


    要真的冒然觸了虎須,而給所有百裏村百姓帶來災難,那決然不是死去的百裏老村長希望看到的。


    “可是他們已經有一半都被北辰武收買,另外的一半甚至在老村長死去後都沒有敢過來探望!”


    七夜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樣的村民,難道還有守護的必要?


    “這是我的事。”百裏弦歌拒絕了七夜的好意,她從來都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子,在七夜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開始,就是那樣。


    沒有多說,既然百裏弦歌堅持,七夜也沒有再去嚐試,有一點她說得沒錯,這畢竟是她的家事。


    夜已經很深,話題再無法繼續,選擇放棄的百裏弦歌現在心裏一定也不好受,七夜將柴火添得旺些,便提出早點休息得建議。


    百裏弦歌沒有說話,她在回絕了七夜之後就一直沉默,隻是默默躺下轉身,弓著身子蜷曲起來。


    好強的女子,也總有屬於自己的脆弱麵,既然她不希望別人看到,七夜也不好去多做關懷。


    躍動的火之精靈,跳起歡快沒有愁苦的舞蹈,想著屬於自己的心事,七夜的眼皮也緩緩合上,這一天的確太過累人。


    劈啵,劈啪,沉浸在夢鄉中的人,訴說著不能說的故事。


    …


    清晨,是一滴露水將七夜從夢中喚醒的。


    身前那火堆已經熄滅,變成了漆黑的灰燼和些許沒有燃盡的木屑,一旁的百裏弦歌還在熟睡,昨晚對她的衝擊很大,需要沉睡恢複精神。


    七夜站起來舒活了一下筋骨,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找點食物,好過一會墊饑。


    隻是有時候,事情總不會如你所願,就像命運總是喜歡拿人開玩笑,當他準備從樹林裏離開的時候,嘈雜的熟悉的人聲,再次從林外傳出。


    “大少,就差這裏沒有找過了,這裏是百裏老村長被發現屍體的地方,我想那個臭道士和……哎喲!”


    說話放肆的小廝被北辰武敲了一記腦門,那個道士深淺不知,連他都要小心招待,怎麽敢隨便編排。


    “昨天他們離開的時候,是說替老村長念誦往生經了吧?那應該不錯了,到發現屍體的地方念,道家是不是有這種說法?”


    北辰武問身旁的下人,沒有人做聲,他們都覺得往生經似乎是佛家的東西。


    可是這玩意兒他們都不曾接觸過,誰又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萬一多嘴壞事豈不是往自己頭上攬麻煩?


    見沒有人說話,北辰武也不好發作,隻是冷哼一聲,帶著跟隨的下人一起走進樹林。


    也就是這個時候,聽到外麵的動靜之後,七夜將百裏弦歌喊醒,對這個睡眼惺忪的少女說道:“快起來吧,北辰武已經找過來了。”


    本來還有些困意的百裏弦歌,在聽到北辰武三個字後,猛然清醒過來,重新恢複常態。


    “他來便來了,難道還能怎麽了我不成?”百裏弦歌好整以暇地站起來,用疑惑的語氣問七夜。


    七夜眼神逐漸凝重,他的口氣沒有百裏弦歌那般輕鬆,當一個人千方百計的給你恩惠,如果是一個圖謀不軌的人,他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來坑你。


    很不湊巧,北辰武就是這樣一個人。


    能讓他這樣迫不及待的一大早找來,如果不是有了什麽新的手段,誰肯相信。


    “隻怕他今天不會那麽輕易放你回去了。”七夜帶著不樂觀,他將誅邪殘星劍重新背在身上,靜靜看著樹林出口處,走進來的一群人影。


    “不過,我會幫你的。”


    一句話,讓百裏弦歌心中咯噔,她看著又再次站在自己前麵的七夜,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回答。


    “誰要你幫忙,我自己能搞定。”終於,要強的少女還是說出了屬於自己風格的話。


    “喲,道長,百裏姑娘,你們可讓我好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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