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不歸峰峰巒斷裂,式微山寸寸坍塌,劍仙殿零落不堪,沒有了原來的樣子。


    君子風半倚在這近乎廢墟的飛仙台上,目光緊緊盯著前方。在他的手上,原本屬於踏星青鋒劍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他敗了,敗給了眼前這個宿命中的對手,第一魔帝。


    人在劍在,如今劍已被奪,君子風卻還活著,於是他開口詢問,為什麽。


    為什麽不殺他,又為什麽要奪走他的劍。


    第一魔帝籠罩在黑漆漆的霧氣中,整個人如同一枚燃燒旺盛的黑炎,朦朧沉重的聲音從裏麵傳出。“知道你為什麽這一次會輸嗎?不是你不夠努力,也不是你不夠天分,而是你少了一分妥協。”


    第一魔帝沒有回答君子風的問話,又似乎回答了他。他並沒有取走君子風的性命,早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說過,是順便來取劍的,而並非是來奪命。


    “妥協?嗬嗬嗬嗬,如果我會妥協,早在多少年前,就妥協了。魔帝,沒想到你居然會妥協!”


    君子風雖然戰敗,他的話卻依舊說得言辭灼灼,鏗鏘有力。


    魔帝掃視了一眼這個連劍都被奪走了的老對手,冷漠中帶著一絲憐憫。“大勢不可逆,隻有妥協。”


    說罷,他也不等君子風的回答,雙手一招,將頭頂淩空的巨大百鬼陰風舟收入袖中,又喚出之前轉換的漩渦,一步邁了進去消失不見。


    “我之所以不殺你,隻是報一個恩。你好自為之!”


    報恩,報什麽嗯!君子風眼睛一瞪,渾身乏力無比,他是劍仙殿的殿主,是世界上頂尖的幾個修士之一,但他還不是最強的。隻是沒有想到,第一魔帝竟然會妥協,令他感到事態愈發嚴重。


    “不行,我必須去小蓬萊!”君子風腦中苦思,還來不得行動,隻覺腦海中一道閃電劈過,他的眼皮愈發沉重,不知不覺向後倒去。


    第一魔帝說過的兩件事,取劍和阻止君子風前往小蓬萊,他都做到了。


    ————


    “嘿嘿嘿嘿……”就在劍辰的劍,要從葉七正麵突破,來給他造成致命傷害的時候,一旁忽然傳來低沉的笑聲。“嘿嘿嘿嘿……”


    這股笑聲不長,也沒有什麽殺傷力,不過就是低沉,低沉得有些可怕。


    如果,再看到這股聲音的主人時,會讓人更加可怕。


    “木頭,你怎麽了!”雖然端木秋剛才在第一時間沒有選擇留下來,但是葉七心裏並不怎麽責怪,畢竟對方是大劍仙修為的宗主,以雞蛋碰石頭,是非常不明智的。


    但是現在,當劍辰發起最終攻勢的時候,端木秋忽然發出的古怪聲音,反而讓葉七心中一驚。


    他沒有因為端木秋的出聲而驚喜,這個時候貿然站出來,無疑是更加不明智的舉措。更何況……


    這種笑聲,似乎並不是那麽簡單!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端木秋抬起了頭,他的眼睛依舊是清亮無比,但葉七看過去,卻從裏麵看到了許多陌生的情緒。


    瘋狂,暴虐,癲邪。


    負麵的情緒,配合他那可怖的笑聲,一時間倒真的讓劍辰攻勢一滯。


    “端木家的小子,你難道想要插手嗎?”劍封雪皺眉,他也看出了端木秋現在的古怪,既然大勢已去,那麽他現在站出來,究竟又為的什麽呢?


    “插手?不不,我並不準備插手。”端木秋笑著裂開了嘴巴,他的笑容依舊溫暖,但現在卻沒有了陽光。“不過,我雖然不插手,但卻想要插上一腳。”


    “住嘴,無知小輩,難不成你們端木家想要造反不成?”有家主站出來嗬斥,現在本來應該是葉七被刺中,劍辰奪回小蓬萊第一位置的時候,他們抱住劍聖宗的大腿將會更緊。偏偏有個端木秋冒出來,擋在了成功收獲的路上。


    “端木家?這位家主給我扣的帽子,還真是大呢!不過,就算如此,我又何懼?難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是端木家的?”


    端木秋的話音剛落,包括葉七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一片嘩然。


    還有什麽,比在小蓬萊上說出這樣的話,還要讓人覺得驚訝。一個端木家的弟子,竟然說自己不是端木家的,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你在拿我們當猴耍?就算你這麽說,那個劍仙殿的弟子,也逃脫不了——”


    “你們殺不了他。”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端木秋冷冷地打斷了。“你,殺不了他。你,也殺不了他。你,你,你,也殺不了他。”


    端木秋的手指一一指過對麵站著的老輩修士,他們可都是跺跺腳整個正道要抖三抖的人物,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指著鼻子蔑視,簡直是千古奇聞。


    劍封雪的修為最高,故而他的耐心要更高一些,這並不代表,有人能夠騎到自己脖子上來。


    他可以騎別人脖子上去,但別人不行。誰讓他的修為最高呢?


    “端木家的小輩,休要再瘋瘋癲癲,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快退出去。讓比賽繼續。”劍封雪恨不得現在就動手滅了端木秋,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現在這個情況,端木秋站出來可以說是幫助葉七,但他站出來卻師出無名,總不見得真要以小欺大吧?


    “你們,都殺不了他。因為,他不能死。”端木秋臉上掛著笑意,似乎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的手指還停在半空,肯定所有人都會這麽以為。


    他,不能死。


    葉七跟端木秋認識的時間最長,也不由得瞪大眼睛,剛才端木秋的屈服他看在眼裏。可是如果跟現在的瘋癲發狂相比,他倒更希望對方屈服,那樣自己的負擔還要小一些。


    “木頭,你究竟怎麽了。快退下去吧,我不會有事的。”葉七現在也是強撐,體內亂作一團的氣息,悍然爆發的暗傷,他根本沒有一戰之力。不過,他不能放著端木秋不管。


    “他不能死?難道他還是什麽大人物不成,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現在動動手指頭,都能殺死他。”


    有門主身居高位慣了,語氣輕蔑地反駁。以他的眼力,當然能夠看出葉七現在的狀況,已經是強弩之末。


    端木秋盯著那個出聲的門主,臉上笑容更盛,做了一個嘲諷的表情。“不信,你試試?”


    “你!”那門主本來以為,端木秋說出這些話是聲張虛實,為了把他們嚇住,保住葉七的性命。包括劍封雪和葉七在內,都是這麽認為的。


    現在,他信誓旦旦地放手叫囂,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話,豈不是主動認輸?怎麽會被一個小輩嚇住!


    這個門主心裏算計,也琢磨不清端木秋究竟打的什麽算盤,他仗著自己修為已經達到登仙境,遲疑片刻還是選擇出手了。


    他的手屈指輕彈,一道微小的靈光從指間彈出,向葉七激射而去。


    這不是試探,恰恰是這麽門主的全力一擊。他接受端木秋的挑釁,就算對方是螻蟻,也要全力以赴,保證萬無一失。


    不過,這一道靈光沒有打到葉七。


    有一道扇子在葉七麵前張開,攔住了這麽一道靈光。


    是扇子,那柄端木秋常常用來臭顯擺的法寶。竟然擋住了登仙境最強的攻擊?


    葉七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今天發生的一切,比他以往經曆的加起來,都要令他錯愕。木頭,不是法訣四重嗎,怎麽能擋住登仙境的攻擊?難道這柄扇子,是什麽無上的寶物不成?


    正麵,這一道靈光一旦沒入扇中,整個扇麵便翻湧起來。像是一柄鑰匙插進了鎖孔,整個皙白如紙的扇麵,陡然解開冰封,色彩斑斕起來。


    山水,**,汪洋,各種各樣的畫麵,從扇麵上潑墨般顯露。一幅幅畫,一幅幅畫,有狂濤怒卷,有和煦清風,有迷幻多變,千姿百態。


    “這是!”劍封雪眯著眼睛,這柄扇給他的感覺非常熟悉,隻是可能時間過得久遠了,一時想不起來。他皺著眉頭,仔細盯住那張開的扇麵,眼中跟著泛起光來。


    這哪裏是什麽尋常的扇子,這竟然不是一柄普通的扇子!


    “是它!”劍封雪努力地挖掘,終於從記憶深處尋得了屬於這柄扇子的記憶。“狂瀾貫清扇!居然是狂瀾貫清扇!”


    “你說它是狂瀾貫清扇?”不少老修士一個個聽到劍封雪失態的驚呼,也都紛紛色變。


    他們明白,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麽。它代表著當年正魔之戰的慘烈,代表了無數正道修士的鮮血和性命。


    狂瀾貫清扇,力挽狂瀾,一氣貫長清,是一柄非同凡響的靈器。比之更加非同凡響的是它的持有者,當年正魔之戰成名遠近的相師!


    “相師”伊相,又有人稱其為“春秋悲畫扇”。他是一個魔修,一個不一樣的魔修。他的樂趣不在於殺人,而是研究,一個瘋癲偏執的研究狂。


    伊相不僅是瘋狂的研究者,還是一個心思深沉、布局謀略深遠的策士。他的謀略,在正魔之戰中坑殺了不知多少的正道修士。讓第一魔帝也尊稱一聲相師。


    “春秋悲畫扇”伊相的狂瀾貫清扇,怎麽會出現在端木秋手上,他究竟是什麽人。


    “嘿嘿,老夥計,看來不管過去多少年,你都不會被人忘記哪。”端木秋盯著手上變化的狂瀾貫清扇,自己渾身的氣勢也驀地一變,原本法訣四重的修為,蹭蹭蹭地漲了起來。


    第五重!第六重!第七重!


    “是伊相的幻雲滄浪訣!”伊相曾經在正魔之戰中,用幻雲滄浪訣隱蔽了一群魔修的修為,暗度陳倉偷襲正道後方,造成了慘重的損失。這隱藏修為的手段,不是幻雲滄浪訣又能是什麽!


    “你是伊相,你不是端木家的弟子,你是那個殺人謀士伊相!”劍封雪眉頭緊鎖,他手中不自覺地緊了緊伴隨自己左右的長劍。


    伊相本身並不可怕,就算他登仙境的修為,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是,有那麽一句話,從來在正魔兩道間流傳。“相師出,魔帝臨。春秋爭霸,魔耀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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