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逸先前之舉,其目的的的確確是將白蓮教眾人逼上梁山,不論是給白蓮教潑髒水敗壞白蓮教的名聲,還是打亂底層編製,亦或是請下調令派往萍縣。


    這些事都是令白蓮教自身感受到危機,讓他不得不選擇提前反叛。


    為什麽鍾逸會這麽做呢?


    這個道理和治病是一樣的。毒瘡積壓於體內最麻煩,看不見也摸不著,欲治而不能,隻有用一味藥引將毒激發出來,使其浮於體表,才可用藥動刀,將其剜除。


    將目光置於海津城三衛,三衛上下不知混進了多少白蓮教徒,無論是百戶千戶、指揮同知,還是普通軍戶、士兵,三衛中魚龍混雜。在對忠奸一無所知之下,鍾逸無可奈何隻能選擇逼其造反,圖窮匕見之後,好壞忠奸一眼分明。


    當然,這樣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痛的,血流成河、橫屍遍野,因此戰死去的官兵不計其數,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海津三衛元氣大傷,隻能慢慢恢複......


    但若不這麽做,任由毒瘡嚴重下去,遲早有一日會變成要命的絕症。長痛不如短痛,權衡利弊取舍後,鍾逸還是選擇了一條需要流血犧牲的道路。


    他要還三衛一片肅靜,給海津一個太平,令皇帝安心,不得不這麽做!


    縱然有朝一日被口誅筆伐,縱然被扣上無情冷血、罔顧人命的帽子,鍾逸絕不會後悔今日之舉!


    ......


    鍾逸麵容凝重,心事重重。


    如今白蓮教終於反了,明刀明槍對抗朝廷,然而鍾逸總覺得有些不安......


    白蓮教真的是被他逼反的嗎?他們真的是倉促起事?


    起身走向院子,看著城郊方向校場升騰起來的滾滾濃煙,鍾逸心情有些沉重。


    不管原因如何,結果終究是反了,隨了鍾逸的意,隻要他願意,立馬便可利用三府六衛三萬大軍的勢力,頃刻間殲滅叛入白蓮教的反賊。


    按理來說,這是大功一件,班師回朝,鍾逸必定會被授予最高的功勳。


    但他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如此曠日混戰,死傷無辜在所難免,白蓮教滲進海津三衛不可能占了近乎半數,其中怕是多有聽信謠言盲從,或者舍不下袍澤情分的軍士,他們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得不拿起刀槍對抗朝廷。


    這些人該死嗎?這些人心存反動之心嗎?


    不僅鍾逸無法下達定論,就是皇帝在此,怕是都要猶豫躊躇......


    然而,在這場戰鬥中,忠奸終究是涇渭分明的,朝廷平叛之戰,不是忠就是奸,無論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理由,既然對朝廷舉起了刀劍,便隻能認定為反賊,毫不遲疑的誅殺。


    遠方滾滾升騰的濃煙裏,多少不該死的靈魂隨煙而逝?


    “大人,剛才有探子來報,已經確實反賊人數為四千五百餘人,他們的人已離開校場往東而去,東邊十裏正是海津城,大人神機妙算!照如今的勢頭,他們定是要占領海津城......”李旭匆匆由外闖進,身處戰爭第一線的錦衣衛探子時刻匯報著前線的戰況,而李旭則是在外候著,稍有消息便急忙送達鍾逸這裏,之後再由鍾逸製定下一步的戰略,派李旭送出。


    聽完李旭的恭維,鍾逸卻搖搖頭,道:“如今可供白蓮教選擇的選項實在太少了。依我的猜測,白蓮教無非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攻占城池,以海津城作為守城負隅頑抗,因為麵對緊追不舍的三府六衛三萬大軍,他們必定要找一個可以依仗的地勢,雖然海津城有三處城門是低矮的土牆,隻有一道是新修的堅固城牆,但依照目前的情形,海津城已經是最佳的防禦場地了......”


    鍾逸歎了口氣:“等占據城池後,白蓮教必定在第一時間抓出朝廷命官,以他們的鮮血祭旗,並壯大士兵士氣,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守城之戰。”其實鍾逸有些話沒有說全,如今這些人已經是亡命之徒,很有可能會以城中百姓要挾,真到那時,鍾逸又不得不做些取舍了。


    “大人妙算!”


    “用腳指頭想想,白蓮教想要抓的第一目標必定是我,如今我卻逃出城外,他們去錦衣衛衙門尋人時定然撲了個空,這時候不知該是如何的氣急敗壞。”鍾逸口吻無奈,被人當做最大的仇敵顯然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自己何德何能,被白蓮教這幫人如此惦記呢?


    對鍾逸的預料,李旭完全讚同,不說別的,就先前潑髒水一事,令白蓮教百口莫辯,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單是這個,就足夠白蓮教記恨上自己這位“陰險”的欽差大人了......


    “當然,這僅是其一,麵對堅守城池頑抗至死,我更傾向於白蓮教選擇第二條路......”鍾逸悠悠道:“終歸來說,海津城不過隻是個小土城,城牆多為夯土所築,城高不過三丈,軍事位置固然重要,但它卻不堪一擊,反賊占領海津後,哪怕耗盡最後一人性命,都抵擋不了數日。所以進入城中後,唯一能令他們有一線生機的法子便是直取深港碼頭!”


    “碼頭?難道......大人覺的他們是想坐船逃跑?”


    鍾逸點點頭:“不錯!海津城碼頭繁華異常,停泊之船完全足夠四千多號人使用,待這些反賊上船啟航,由近海直奔附近島嶼國家,到那時,我也隻好下令原路返回,任由這幫賊人逃竄,畢竟這三府六衛的官兵無一海軍,海上作戰的風險實在太大!但有閃失,我擔當不起......”


    李旭聽得入神,鍾逸雖是錦衣衛首腦,但照他的這番話,就好似白蓮教核心人員一般,白蓮教反叛後要做的每一件事都能預料得到,若非自己人,哪會如此了解呢?


    “大人,屬下還有一個疑惑......”李旭開口問道。


    “說。”


    “依白蓮教四千餘人的兵力,就算登陸附近的國家,難道不會被圍攻剿滅嗎?這些國家不可能沒有本土的兵力吧?難不成會放任這些威脅出現而不管?”


    鍾逸嗬嗬笑道:“你太高看這些彈丸小國了,白蓮教逃走的四千餘人並非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經過訓練、武器精良的大寧軍隊,依四千多人武力,異國登岸占據一方一土絕非難事!”


    鍾逸繼續解釋道:“大寧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再加上統一許久,更是繁榮昌盛,人才濟濟,國力、兵力皆是強盛無比,而海上這些個周遭小國,愚昧落後、方寸之地,大一些的頂咱們一個府的大小,而小的,則是與縣、莊無異,再加上割據紛爭,內戰不斷,一隻四千多人龐大隊伍,足以征服一國!”


    李旭點點頭,恍然大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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