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燕六出手不在像開始那般用盡全力,他也留了一絲力氣,誰都清楚,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就算拚了這條命,對如今的境況都無濟於事。所以不讓自己力竭而被生擒是燕六期待,他要留下這絲力氣要等到最後時刻,反手用刀抹脖子。


    朝廷廠衛詔獄裏的刑具如何的慘無人道,如何令人生不如死,燕六比常人更明白,進了詔獄,便身不由己,求死都是一種奢望,若不從他們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錦衣衛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死亡的,比起活捉,自盡更像是一種解脫......


    周圍鷹犬們劈向他的刀光越來越模糊,燕六臉上的血色也越來越少,直至一片嚇人的慘白,跟隨自己多年的長刀也越發沉重,兩條腿逐漸便不聽使喚。


    燕六慘然一笑,他知道,上路的時候到了。


    不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角,燕六曾經無往不勝,他狂妄以為自己已金剛不壞刀槍不入,這一切都是無生老母在天庇佑,擁有神明的保護,他還有什麽害怕膽怯的事呢?


    如今,在臨死這刻,燕六終於明白過來,哪有那麽多玄學的解釋,隻是之前運氣好罷了,他隻是普通人,尋常到塵埃中的小人物......


    右手一翻一轉,刀刃的刃口朝向自己,無限悔恨的燕六長歎口氣,若今夜聽紅陽女的安排,是不是結果會截然不同呢?他恍然一笑,事已至此,九泉之下向這幫追隨自己的兄弟賠罪吧!


    心間頗有霸王烏江自刎時的豪氣,可憑他這種小人物,又哪能與真正的王相提並論呢?


    刀尖離他的心口越來越近,燕六一雙眸子也清明起來,視線中刀鋒不斷放大,正要自刎當場時,卻聽得不遠處的民居中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所有人皆一楞,情不自禁將目光移去。


    卻見一聲淒厲的嘶喊從民居內飄來:“白蓮教反賊殺人啦!救命......”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顯然已被人抹了脖子。


    聲音止住了的刹那,民居內冒起一陣衝天大火,火光照亮了夜空,很快周圍民居內的百姓哭喊著攜家帶口奔逃出來。


    不論是白蓮教還是錦衣衛左衛兵士,皆是愣住了,難道說紅陽女安排了援手?


    死神之鐮距離他的心口隻有不足半指距離,若求救聲音再晚一些,燕六怕是已經隨弟兄去了,可突然發生的變動,帶給燕六求生的欲望!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人,窮盡這些兄弟,不能連一點白蓮教的香火都留不下,若一百多白蓮教精銳全部被朝廷鷹犬宰殺殆盡,那紅陽女又當如何呢?這些人正是她的底氣,從海津城建立之初便已將她奉若神明,紅陽女能有與總壇對抗的自信,其中不乏這個原因。


    哪怕是為了紅陽女,他們彌留的力量都要好好保存,絕不可有絲毫閃失!


    作為錦衣衛之長的鍾逸更是疑惑,難道除了麵前這幫人外白蓮教還有其他勢力?若真如此,為何不在先前打鬥酣暢淋漓之時出現呢?害怕自己的人死的不夠多嗎?


    “派人看看情況。”鍾逸向李旭下到命令。


    不論民居內發生了什麽,鍾逸都不得不去查看,在任何情況下,百姓都應放在首位,這是他的自我標準。


    “是!”李旭親自帶人,向巷內走去......


    燕六大喜,身子好似又重新恢複活力,像有使不完的氣力一般,他一刀劈倒麵前的錦衣校尉,朝活著的數十人一招手,暴喝道:“聽到動靜了嘛!這是有人救咱們!不想死的,就跟我一起衝出去!”


    自然是一呼百應,沒人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陷入絕境時,他們本以為交代在這兒了,可又峰回路轉,竟然還有轉機。


    若沒有抓住如今的機會,不是暴斃當場,就是要被錦衣衛活捉,在永無天日的牢獄中承受數不盡的酷刑。


    如何抉擇,哪怕把腦子丟在婆姨的肚皮上,都能思考出來。


    在第一線的錦衣衛也很慌亂,外界的聲音影響著他們的判斷與心態,雖然明知道自己實力強大,可民居慘痛的叫聲又讓他們膽戰心驚,若不敵白蓮教死在這兒該怎麽辦呢?


    他們的家庭遠在京城,這一死,便是置他們於不管不顧,甚至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若不想這些,局麵仍舊穩得住,可恐懼的事往往會成為現實,他們愈懼,白蓮教僅剩的力量便愈得寸進尺,在燕六狠毒的刀下,戰死亡魂越來越多。這便導致錦衣衛中默契的四散逃逸,白蓮教眾人麵前出現一塊很大的空地。


    燕六等人從漫無盡頭的黑暗中看到了生機,他們奮不顧身的追逐過去,哪怕最終結果隻是飛蛾撲火。


    可若是飛蛾不曾撲火,又怎能體現生命的壯闊?


    民居內的躁動,一把火衝天而起的大火,以及男入戛然而止的呼救,自然出自紅陽女的手筆。


    若沒有她,燕六等人隻能是待宰的羔羊,一個個死於錦衣衛之手。人為製造出來的混亂給了燕六活著的白蓮教眾們一線生機,隻希望燕六別辜負自己的一番心意吧!


    穿越擁擠的人潮,李旭率眾人向相反方向努力前行,不過民居內的百姓已混亂不堪,所有人都在往外湧,如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往往在這種時刻,呆在家裏最安全,可百姓們明顯不這麽想,哪怕全然不知逃去什麽地方,但仍要出逃,或許隻有與一群人聚在一起才有安全感吧。


    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這給錦衣衛帶來了很大困擾,眼尖的李旭在茫茫人海中終於找到了事發地點。


    因為他在院子口看到了未幹涸的鮮血,率一眾錦衣衛立馬進去調查,在這間二進宅院內,他發現了三具屍首,兩男一女,這對男女死在屋內,皆是中年人,而老頭兒則是死在門口兒,看他的模樣似乎死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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