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忍受的劇痛,在眩暈、爆裂、顫栗之後,終於略微減緩了一些。


    淩雲劇烈的喘著氣,剛剛醒來那一刻所出現的劇痛感,讓他連呼吸都停滯了,窒息了足足三分鍾。


    大量的冰冷空氣進入肺部,氧氣被血液送入大腦,他這才有了思考的餘地。


    但也來不及思考這劇痛的來源,一係列光怪陸離的畫麵在腦中浮現,支離破碎,毫無邏輯。


    貧寒的小山村,一汪幽深的湖泊,穿著古代麻布衣服的老農,綿綿不絕的大山,黃土茅草房子,詭異漂浮移動的白霧,夕陽下的扭曲影子,奔跑……


    這些畫麵在腦海裏,構成了一組恐怖電影的鏡頭。


    淩雲不明所以,但有些許悚然。


    良久,這才緩緩的睜開雙眼,眼前依舊一片漆黑,腦袋裏更是“嗡嗡”作響,隔一段時間便抽搐般的出現一道直入腦漿的貫穿性刺痛。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用錘子狠狠地掄了一下後腦,不……更像是在天靈蓋上插進去了一根湯匙,時不時的在劇烈攪拌。又像是鑽進去一隻專吃腦漿的蠱蟲,整個腦子被吃了一半,另一半卻依舊能感受到蟲子一口一口吃掉腦漿的恐怖!


    他努力的控製著手掌,想要摸到手機自救,但在這可怕的痛苦當中,身體唯一能夠做的,隻有呼吸,四肢的肌肉都在熬煎扭曲。


    嘶……


    終於,淩雲感覺到了身體的存在,雖然麻木而僵硬。


    他不明白,自己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雖然久坐辦公室,缺乏鍛煉,身體亞健康狀態,但也不至於大半夜突發腦溢血吧?!


    必須!必須!必須報警!


    ‘我還不想死!’


    他的手在身體周圍艱難的摸了又摸,沒有摸到床頭櫃,自然更沒有摸到充電的手機。


    ‘咦,這是……地麵?’


    ‘我怎麽睡在了地上?’


    堅硬冰冷的觸感沒有錯,這不是柔軟舒適的床,而且從硌人的感覺上來看,不是地板也不是水泥地麵,而是布滿了小石塊的泥土地麵。


    鼻中,似乎聞到了泥土的腥氣。


    ‘我究竟昏倒在了什麽地方?’


    淩雲感覺自己的記憶出現了錯亂,更有種不受控製的恐懼從心中升起。


    ‘難倒我被人打劫,拋屍荒山?這怎麽可能?我又不是富二代!’


    而隨著痛楚的緩緩消退,終於,五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因為這是深夜,隻有淡淡的月光朦朦朧朧的灑落下來,讓倒在地上痛苦無比的淩雲難以看清周圍的環境。


    但他還是敏感的發現,這裏沒有燈光。


    現在農村都安裝太陽能路燈了啊!


    終於,淩雲從趴著倒地的狀態掙紮著翻了一個身,仰麵朝天。


    那是一彎新月,血紅色。


    看一眼似乎都有些刺眼,讓人腦中立刻浮現出扭曲詭秘的畫麵,就像用vr在看咒怨,讓人頭皮發麻。


    有些心悚,淩雲立刻收回目光,艱難的坐了起來,環顧四周。


    一片雜亂的籬笆牆,圍成了一個小小的院落,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微轉著腦袋,果然,身後不遠便是一間低矮的黃土夯成的土屋。


    與之前那破碎的畫麵一般無二。


    甚至不用看,也知道屋頂是用茅草堆成的。


    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吹著深夜的涼風,淩雲稍稍冷靜了下來。


    ‘絕對沒有人和我開這樣的大玩笑,或許……我真的穿越了!’


    夜有點涼,淩雲哆嗦了一下,眼神投向黑夜,總感覺那裏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讓人毛骨悚然,發自靈魂的恐懼。


    確定身後這間茅草房是自己的家,淩雲艱難的站了起來,推開了那“吱呀”作響的木門,踉踉蹌蹌的逃進了屋裏。


    再用力將木門關上,插上門栓。


    淩雲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背靠在透風的木門上喘息了片刻,沿著腦海浮現的畫麵記憶,他在黑暗中找到了房間和床。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心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是穿越還是重生,究竟又是到了什麽朝代,什麽世界。


    黑暗讓人心生恐慌,他想開燈,或者說點燃油燈,但作為一個現代人,點燃油燈有點技術含量。


    油燈就放在了旁邊的木頭桌子上,油燈旁邊便是火折子,磕磕碰碰鼓搗了三分鍾,一點火焰在黑暗中點亮。


    驅散了黑暗和恐懼。


    光明,總能給人以希冀和安全感。


    而屋外似乎起風了,呼嘯著猶如鬼叫。


    家徒四壁,孤家寡人。


    淩雲躺在床上,容不得他嫌棄,拽過被子便蓋在了身上,閉上了疲憊的眼睛,身體也從繃緊狀態放鬆了下來。


    腦中依舊傳來刺痛、暈眩,身體更是半點氣力都沒有,現在,他隻想好好睡一覺,一切等他醒過來再想!


    恢複好了,才有精力去思考!


    ……


    迷茫、空洞、無措、惶恐!


    淩雲睜大著雙眼,一臉絕望的直直望著茅草和爛泥糊成的黑屋頂。


    他的身上,蓋著的是一床舊棉被,顏色深黃,打滿了補丁,破舊也就罷了,但若有若無的黴味,以及許久未清洗積累的汙垢,卻是讓人難以忍受。


    環顧四周,都是黃泥糊成的土牆,因為年代久了,所以牆麵上裂開了不少細長的口子。


    從空洞的小窗以及稍稍大些的裂縫之中,不知道幾點鍾的陽光朝著屋內投進一束束光亮。


    遊動的塵埃在光線內微微蕩漾。


    充滿了腐朽的氣息。


    淩雲確定自己穿越重生了。


    外部的環境也就罷了,但手腳、身體,以及不可能出現的長發,都絕不可能是自己的。


    不得不讓他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至於穿越到了什麽時代,什麽世界,自己又是什麽身份。


    從腦海裏那破碎的畫麵來看,自己是個農夫、也或者是個半吊子的漁民、隻會設置簡單陷阱的獵人,為填飽肚子,什麽都會一些。


    這是古代,貧寒的古代,遇到大荒大災之年,要餓死人的古代。


    好在這具身體也姓淩,沒有大名,村民以“淩子”稱呼,年紀也不大,十九而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雙親已逝。


    在記憶中,這個貧窮的小山村叫做焚石村,有百來戶,三百多人口,雜姓。


    “古怪的名字!”


    淩雲嘀咕了一聲,至於焚石村之外的世界,這具身體知道的不多,他最遠去的地方是青牛鎮。


    一個在淩雲看來隻能算集市的地方。


    而青牛鎮之外,他隻知道“德至縣”、“安平府”、“越國”這幾個名詞。


    越國、安平府、德至縣、青牛鎮、焚石村!


    這就是自己所處的位置。


    上下五千年,淩雲回憶了一遍,越國、南越國,久遠到秦朝,宋初倒是有個吳越國,在江蘇、浙江一帶,至於越南,這裏語言明顯是漢語,純正的漢文化,自然排除在外。


    淩雲隻能心中祈禱,宋初還是能夠接受的,至於秦末乃至春秋戰國,還是不要為好。


    不過,村中多祭祀,村老以及真正受到崇敬之人,都是神神道道的宗教人士,甚至一個廟祝都比官吏受人尊敬。


    還有些記憶是自己時常去鄉野淫祠祭拜,上香求符,廟祝、道士、和尚更是時常出沒於鄉野……


    這些信息讓淩雲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慌。


    好像……在這具肉身的認知之中,這個世界有鬼!


    淩雲腦海裏不由浮現出奪舍之前,這具身體的殘餘記憶。


    詭異漂浮移動的白霧,夕陽下的扭曲影子,陰寒的氣息,詭譎的聲音,急速的奔跑……最終倒在了家門口,被黑暗和恐懼淹沒,直到深夜自己蘇醒過來。


    ‘世上真的有鬼嗎?’


    在懷裏摸了摸,淩雲從髒兮兮的麻布衣服裏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布囊,布囊上繡著平安二字。


    打開布囊,裏麵不是熏香,也沒有銀子,而是一張焦黑一大半的黃紙符。


    淩雲望著黃紙符,沉默了良久。


    直到腹中“咕咕”大叫,這才凝重的將符囊收好,下床尋找吃的。


    米缸裏的米倒是還有不少,院子裏也種了些青菜,至於肉,在一覽無餘的房子裏尋找了許久,並沒有。


    村外便是大河,魚不少,但捕上來,也隻能趁新鮮吃掉,醃魚是不可能的,鹽比魚貴多了。


    餓的實在難受,但奪舍重生的身份,讓淩雲在吸收完記憶之前,不準備和村民多加接觸,所以,隻能自行燒火做飯。


    一鍋青菜粥,煮的很是濃稠。


    吃飽,養足了精力。


    頭疼沒有了,身體也沒什麽大問題,好似靈魂真正的契合進了肉身。


    趴在水缸邊靜靜看了很長時間,淩雲將亂糟糟的長發整理了整理,長的倒也湊合,就是有點黑,而常年的勞作,讓這具身體並不瘦弱。


    別看家中沒有肉,也沒有銀子,隻找到二十八個銅錢,上麵刻著“大越通寶”四個大字,真正的家徒四壁。


    但其實憑他的本事,隔個幾天開開葷吃個肚飽是輕而易舉的。


    不知不覺,這一天就在小心翼翼的探索和記憶的融合中過去了。


    夕陽西下,西天邊染成了火紅色。


    這時候,從院子前經過的人也多了起來,麻布粗衣的古代人形象,扛著鋤頭的、背著柴火的,或者提著一兩尾魚,或者提著兔子之類的小動物。


    其中兩個青年還問淩雲為何今日沒有去捕魚,留下了一條筷子長的鰱子。


    淩雲自然是含糊的應付了過去。


    自己這種狀態,奪舍重生之人,若是被人發現了異常,實在沒辦法解釋。


    這可是一個有鬼的世界啊!


    若是被大德高人發現了,鐵定綁起來燒成灰!


    按照記憶,自己這個家處於焚石村的邊緣,開門便能看到左前方的一座如同虎臥的山嶺,鬱鬱蔥蔥,景色倒也宜人。


    很湊巧,那山嶺便叫做焚石嶺。按照記憶顯示,那山嶺被高人看過,是類似白虎嶺之類的大凶之地,所以一般村裏人並不去那裏打柴或者布置陷阱狩獵。


    自然而然,自己這座房子在村裏人眼中,也不是好的風水宅基地,即便距離那焚石嶺尚有近千米的距離。


    隨著夕陽落在了山崗上,從門前走過的村民也越來越少,直到不見人影,淩雲也樂得沒有人過來發現自己的秘密,幹脆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思索何去何從!


    一個有鬼的世界,一個不明的國度,自己以後該怎麽辦?


    淩雲思緒紛亂的想了好一會,而太陽也一頭紮進了大山裏,黑暗迅速的吞噬了大地。


    既然原身留給自己這個世上有鬼的記憶,那麽淩雲自然不會以身犯險,鑽牛角尖要去看看究竟有沒有鬼。


    而且,淩雲睜大了眼睛凝視著遠山的黑暗,確實讓他感到恐懼、顫栗,紛紛擾擾的詭秘畫麵會迅速的從心底深處浮現出來。


    早早的,便走進了屋子,掩上了大門。


    將油燈點上,撥了撥燈芯,昏暗的燈光便亮了起來。


    難熬的夜,開始了。


    將熱粥稀裏嘩啦吃了兩碗,淩雲剛打了個飽嗝,就在這時,他聽到“吱呀”一聲響從門口傳來。


    那是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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