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沒有入夢了,不知為何,穆月白總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她很容易入夢,像是被召喚一般。


    而召喚她的人並非別人。


    是記憶輪回裏的米迦爾。


    她站在太陽宮裏,雖然在之前她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她明白,這裏帝國皇帝的宮殿。


    穆月白躡手躡腳的走在太陽宮,來來往往的女仆似乎是看不見她,皇家騎士氣勢洶洶的把守在宮殿門口。


    穆月白抬頭看了看天,她看見了月亮。


    第一次能在夢中看到如此清晰的場景,也足夠讓她驚訝。


    “安娜小姐,你不能進去。”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穆月白看到門口守著的,成熟版的查爾斯,他已經蓄上了胡子,身上穿著魔法師袍子。


    而他的袍子上有著星星徽章,那是魔法塔中最高權力者,魔法會長擁有的東西。


    穆月白湊近,想要看清楚安娜的臉,可惜的是,安娜的臉依舊模糊不清。


    “陛下為什麽不讓我進去?難道是因為處死了皇後,所以他後悔了?怪罪我?”安娜似乎在哭,而她身邊的黑發陰鬱少年直愣愣的看著查爾斯,像是沒有任何感情。


    “陛下隻是吩咐將皇後的屍體放在太陽宮,安娜小姐不要有多餘的揣測。”


    “我要見陛下!陛下已經在裏麵待了三天了!”安娜的情緒似乎激動了起來,她轉頭看向身邊黑發陰鬱少年,“查爾斯會長,我不想讓道爾用蠻力闖進去。”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而那位叫道爾的龍少年隻是抬了個眼皮,麵無表情的看著查爾斯。


    龍的威脅不可小覷。


    而一把閃耀的劍出現在了太陽宮。


    “安娜小姐,請不要在這裏強人所難,皇後的確是犯了殺人罪,但是這並不代表你能在這裏為所欲為,畢竟,你在皇宮裏什麽都不是。”紅色頭發正直的雙眼,穆月白沒有想到她能看到格斯。


    而且是這樣成熟穩重的格斯。


    若說一個查爾斯擋不住龍,但查爾斯加上格斯,這算是整個帝國頂尖的魔法師和劍士,安娜就算是有龍,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都不擔心陛下嗎!他已經在裏麵三天三夜了!不吃不喝!他在幹什麽,他為什麽要和皇後的屍身待那麽久?”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的掌控者,這個帝國的主宰者,這個世界權力的中心,為何要將自己鎖在宮殿,和一具罪惡深重的死屍呆在一起。


    穆月白也不了解,她似乎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看了看太陽宮外對峙的眾人,試探性的接觸到那緊閉的宮門。


    像是被不知名的磁力鎖吸引,她可以穿過太陽宮的大門,進入到屬於皇帝的個人領域。


    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宮殿裏又黑又暗,一點都不像這宮殿的名字,死氣沉沉的氛圍讓穆月白遍體生寒。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走到了黃金遍布的大廳,那奢華程度讓穆月白目瞪口呆,所有的器皿都是鑲著金玉或寶石。


    兩邊的燭火用的人千年不滅的人魚油。


    穹頂上是波瀾壯闊的戰爭壁畫,而那頂水晶吊燈,像是巨大的寶石,在大廳中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整個宮殿,隻有這裏最亮。


    而大廳高台上,是一具棺槨,和一個半膝跪地的男人。


    他金色的頭發比起記憶裏長了不少,也淩亂不少,他的渾身散發著死氣,穆月白走近一看,嚇了一跳,米迦爾的臉色蒼白,全身是血,他竟然在放血,將血放在棺槨裏!


    這時候,穆月白才發覺到這大廳的地上是一層層精妙的魔法陣,她每踏入一步,魔法陣上就散發出紫色的光芒。


    這到底是是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穆月白渾身發冷,而看到眼前流逝著生命的米迦爾,更想要大聲詢問,他在幹什麽?


    這是黑魔法!他在召喚著什麽!


    那棺槨裏,無疑是輪回記憶裏的‘穆月白’。


    但她此時隻是一個虛影,所有人都看不見她,而她隻能看著這詭異的一切,看著魔王的黑影爬上米迦爾的身體,侵蝕著他的身軀。


    米迦爾可是神的寵兒,再難的傷口都可以愈合,再強大的力量都無法打倒,可此時的他虛弱的像個孩子。


    “你在做什麽?”穆月白感覺自己的聲音發顫。


    米迦爾渾渾噩噩的抬起頭,慘白的臉讓他像是一隻吸血鬼,但這卻根本無損於他的美貌。


    就算是多年後的米迦爾,依舊是最英俊的皇族,最耀眼的男子,他迷迷糊糊,卻又忽然睜大雙眼。


    “你來了。”


    他能看見自己?


    穆月白看著他那副樣子,看著大廳裏層層疊疊的魔法陣,有一絲不確定,“你是在……召喚我?”


    仔細看著他,才能發覺他與見到的米迦爾有多麽的不同。


    渾身戾氣,偏執的雙眼,一副上位者的冷漠。


    可那雙碧藍色的眼睛,看到她時,又是那麽的哀傷。


    “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你知道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嗎!”穆月白衝上去,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幫助他止血,卻被米迦爾抓住。


    “我總是想見你,你卻從不來找我,我等了一輩子了,軀殼都為你準備好了,但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為什麽你還不來,我向神乞求奇跡,我向魔鬼出賣我的神力,我變成了博弈的棋子,隻為你,但是你卻無動於衷,你到底想要什麽,什麽代價,才能把你留下?”


    穆月白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說的人,是我?”


    米迦爾苦笑,用鮮血淋漓的手撫摸她的臉龐,明明是靈體,可穆月白的臉上卻還是沾上了血,“除了你,還有誰?”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米迦爾,這個人連表麵上的溫和陽光都做不到,留下的隻有偏執。


    穆月白極其冷靜的詢問道,“為何要留下我?”


    “因為這個世界太過無聊了,而你本是神給我準備好的月亮,卻被人偷走了……”


    穆月白心中震動,她不知道這是幻境,還是真實,因為這份感情她從未見過,太過濃鬱,太過悲傷,甚至於她不知為何想要哭泣,卻哭也哭不出來。


    米迦爾用額頭抵住了穆月白的額頭,輕輕訴說著,“我的命裏有我的月亮,但是她被人嫉妒了,總有人想要盜走她的位置,惡魔用欲望擾亂她的命格,神用希望操縱著我的意誌,而我,隻能一步步變成雙方博弈的棋子,如果你再不來,我就將這裏毀掉好了。”


    額頭相抵,本來是簡單的動作,穆月白卻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他的肋骨被生生剝離出來,他忍痛向前,想要討要回來,那根肋骨卻變成了引著他前行的誘餌,誰都不會讓他真正得到。


    “沒有誰是離開誰活不下去的,米迦爾,沒有我,你也可以好好的,你現在,你現在……”穆月白看著他渾身的傷口,布滿血絲的雙眼,慘白的臉龐,不自覺的流下淚來,“你,現在太疼了,求你,求你,不要這麽疼,好嗎?”


    為什麽看見他疼,自己的心裏也會撕心裂肺的疼痛呢?


    他們之間明明沒有那麽深刻的感情,甚至連現實裏也是剛剛一刀兩斷的關係。


    “不,這些疼痛,比不上遺失你的疼痛,我生來並不該孤獨,我有我生命中最愛的玫瑰,可這個弱點卻被人利用,讓我在輪回中永遠孤獨,永遠寂寞,永遠無法與你相見。”


    米迦爾吐出一口血,鮮紅色漸滿了大理石地麵,“我知道,我留不下你,每一次見麵都是這樣,我每一世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等待著這一天,等到與你短暫相聚的這一刻。”


    穆月白半跪在他身邊,淚流滿麵的為他擦拭著口中鮮血,“不,不。”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不用這樣見麵,請你包容我,因為,那個傻瓜永遠不會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好,好。”穆月白已經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看見了棺槨裏‘穆月白’完好無損的身上,放著的是一顆被挖出的心,那顆心還在挑動,是這個魔法陣的祭品,它屬於這個帝國的皇帝,不可一世的米迦爾。


    而米迦爾的生命,正在不斷的流逝,他為了這一麵,徹徹底底拋棄了神的愛,將一切倒戈向魔鬼。


    “我愛你。”米迦爾笑了,輕輕的用唇吻了穆月白的額頭,“我的月亮。”


    “不……這一切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穆月白覺得這個噩夢太過於真實,太過於悲傷,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一個人,如此愛她?會有一個人,為了見她一麵而獻出生命?


    “別哭,別哭。”明明渾身是血,快要死去,可米迦爾卻不停的為她擦拭著淚水。


    “你快要死了啊。”穆月白泣不成聲,她已經很久沒有哭成這個樣子了,師父走的時候她沒哭,蘇鷹揚殺她時她沒哭,可此時,她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了,隻是無力的哭啊,哭啊。


    “我雖然要死了,但是沒有人能傷害你。”米迦爾將她抱入懷中,忽然想到什麽,歎了一口氣,“每一世都是一樣的嗎?如果我死了,你還記得這一切,你也會悲傷,所以,還是忘了我吧,就像一場夢一般,我的月亮變成了別人的玫瑰……”


    穆月白感覺到米迦爾沒了氣息,而黑暗的惡魔之力吞噬著他的身體,而他的血像是在保護自己,將她包裹起來,向外推去。


    穆月白想要拉住米迦爾的手,卻看見米迦爾的身體似乎被另一麵所支起,他的傷口在愈合,臉色變得病態而美麗。


    而她將要離開這裏。


    那末日的皇帝與棺槨旁的米迦爾逐漸重合,輪回又一次開始重複。


    太陽宮的門被打開,渾身是血的‘米迦爾’微笑著,站在那裏。


    “啊!”穆月白猛然坐起。


    聲音大到一旁的瑪麗也忽然驚醒,“小姐,怎麽了?”


    穆月白愣了一下,她發現自己滿臉淚水,心疼得厲害,卻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似乎是做了一個噩夢。”


    “要喝點牛奶嗎?你的臉色很不好。”


    穆月白搖了搖頭,拚命去想夢到了什麽,卻無法記起任何片段。


    “是夢見了以前的朋友?家人?”


    穆月白緊抿嘴唇,“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隻是覺得心要死了。”她從小到大幾乎不會流淚,怎麽會因為噩夢而淚流滿麵?這是穆月白百思不得其解的。


    “可能是路亞城的氣息影響了你,我們一會兒去神殿請兩條神鏈,這樣可能會好點。”


    穆月白點了點頭,“是,你說得對。”穆月白感覺手上濕漉漉的,抬起手,發現上麵有血跡,將被子揭開,發現她身上都是血。


    瑪麗嚇得趕緊衝了過來,“剛剛有人來襲擊嗎?”


    “不,別慌,我身上一點都不疼。”穆月白奇怪的看著自己渾身上下,她掀開衣服,發現一道傷疤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血,有著很強大的神力,天啊,這神力,太強大了!它似乎是保護,有人在保護你!”


    “那我該怎麽辦?現在去洗掉?”


    瑪麗使勁搖頭,“怎麽能將這麽重要的保護洗掉,應該,它應該是在保護你的靈魂,這種保護叫做血衣,是祭祀用自己最珍貴的血保護摯愛的方式。”


    “祭祀?保護摯愛?”穆月白更是一頭霧水。


    “也不一定是祭祀,隻要是神力強大的人,都可以做到,但是,你這血衣,我難以想象,也無法探查,甚至不敢用力量去觸摸,這就,這就像是神跡一樣的存在……我無法想象我能夠親眼看到這個東西的存在……”


    穆月白看到渾身的鮮血似乎慢慢轉為透明,然後浸入了她的身體,靈魂,消失不見。


    轉眼間,一切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瑪麗忽然跪下,朝著穆月白叩拜了起來,“這是神的奇跡!”


    “瑪麗,你這樣……”


    “小姐,我叩拜的是血衣。”瑪麗察覺到了穆月白的尷尬,貼心解釋道,“無論是誰給與的,那個人一定很愛你,甚至高於自己的生命。”


    穆月白對此話嗤之以鼻,畢竟她將腦子裏所有認識的人篩選一圈,也找不出一個符合條件的聖人。


    當然,這是瑪麗的信仰,不管怎樣她也不好意思與瑪麗爭辯這個。


    “休息的怎麽樣?我們還是早點去神殿拿兩條神鏈,要不然最近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是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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