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去參加武林大會不知道,我請來了天機閣的書寫人,又拿出巨額獎勵,引誘那些年輕人參加比試呢。贏了的人,不僅能得到價值萬兩的兵器,還能被著書揚名。”


    月寧安拍掉指間的糕點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效果如何?”不需要多說,崔軼就明白了月寧安的用意。


    月寧安一臉狡黠地道:“我爹曾說,這世間沒有男人,能抗拒的了黃金與美人的誘惑。事實證明,我爹他沒有騙我。”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為黃金與美人所惑。”他就不會,他隻會為一個人所惑。


    “別這麽較真,我爹說的黃金與美人是代指,代指名利權勢和情情愛愛。”當然,大部分男人並不追求愛情,他們隻要美人。


    崔軼頓了一下,苦笑:“月伯父果然有大智慧。”


    “我爹說的是生意場上那一套,你不在此之列。”月寧安察覺到不對,立刻補救。


    “不,我亦是俗人一個。”他也逃不過這世間男人之列,他崔軼不缺名利權勢,也不愛名利權勢,更不愛美人,但他仍逃不過這世間男女之愛。


    崔軼沒有忍住,問道:“你介意說說……你與陸藏鋒在青州相識的事嗎?”他知道,月寧安會喜歡上陸藏鋒,就是因為幼年那一場相逢。


    他想要知道,他跟陸藏鋒相比,到底輸在了哪裏?


    “啊……”月寧安怔了一下,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低落:“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就是我當年年紀小,心裏脆弱,陸藏鋒出現的真正好罷了。”


    “抱歉,我逾越了。”崔軼說出來後,就後悔了。


    他有些慌亂地提起茶壺,給月寧安倒了一杯水,生硬的轉移話題:“我剛聽人說,水盟主今天很威風。”


    月寧安想了一下,捧起茶杯,淡淡一笑:“其實也沒有不能說的……當年的事,去青州打聽一下,不少人都知道。”


    她本不想說當年之事,但她也知,如若不說,崔軼怕是不會死心。


    既然崔軼想知道,那她就告訴崔軼……


    崔軼一頓,一時間不知是該打斷月寧安的話,還是繼續聽下去。


    他知道,尋問人內心的傷疤很不對,但他又迫切的想要知道,陸藏鋒與月寧安的緣分因何而起,讓月寧安死認陸藏鋒這人。


    這些天,他在武林盟與月寧安有了獨處的機會,但……


    寧安隻願意與他談公事,但凡他言語有幾分親近,寧安就會禮貌的避開,無時無刻不在拒絕他。


    這讓他很挫敗,當然在更多的是失落。


    就在崔軼猶豫間,月寧安開口了:“你知道,我娘是自盡而亡的。我娘那人……看著堅韌,實則內心很是脆弱。早些年雖經了一些事,但有我爹寵著,她其實沒遭什麽罪,一直被保住得很好。我爹雖然女人很多,但與我娘的感情卻是極好。


    在我娘眼中,我爹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沒了我爹她活不下去的。當然,除了我爹,我哥也很寵我娘。在別人家,都是當母親的寵著兒子,我們家卻是我兄長寵著我娘,在我父兄沒有死之前,我娘的臉上永遠都帶著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過得很幸福。”


    月寧安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眼淚啪噠啪噠往下掉……


    崔軼很想打斷月寧安的話,叫月寧安不要說了,可月寧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根本沒有看崔軼。


    “我娘過得很幸福,可就是太幸福了,才承受不住一點風雨。陸藏鋒送我父兄屍體回來的那天,我娘就瘋了,但下人怕嚇到我,早早地把我抱走了,沒讓我看到。我當時八歲,已經懂得是什麽生死了,我知道我沒有父親了,也沒有哥哥了,我很傷心也很害怕,夜晚我一個人在房裏,難過的睡不著,我避開了下人,悄悄地去找我娘……”


    月寧安閉上眼,用著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道:“那晚,我娘瘋了似的,掐著我的脖子,猙獰地問我,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她跟我說,我爹和我哥是為了我,為了我的自由,才會去北遼,他們是為我死的。如果不是我,不是為了我,他們不會死,該死的是我,不是他們。她告訴我,她當初一生下我就該掐死我,不該讓我活著。”


    月寧安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很平靜了,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她問我,月家所有人都死了,為什麽我不去死?她叫我去死!說我死了,她就自由,月家的悲劇就結束了。她說,月家最該死的人就是我,我死了她就解脫了,所有的悲劇都結束了!”


    崔軼一臉自責:“對不起,我不該問起。”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提起來,也不會多難過了。”月寧安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平靜地道:“不過,當時我年紀小,不懂事。聽到我娘要我去死,看到我娘那麽恨我,我就真想去尋死,想著也許我死了,就會像我娘說的那樣,她解脫啊,所有的悲劇結束了。隻是我那個時候,被我爹和我哥養得嬌滴滴的,怕疼又怕醜,想拿刀子自盡,怕疼不敢下手;想喝毒藥,又怕死的時候太醜。”


    月寧安說到這裏,笑的自嘲……


    可她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但她仍舊努力在笑:“陸藏鋒遇到我的時候,正是我最迷茫無助的時候,那時候我傷心父兄的死,也傷心母親對我厭惡,我那個時候確實想死,如果不是遇到陸藏鋒,我大概已經死了。”


    十多年過去,但月寧安仍舊還記得,她當時的心情。


    她那個時候,被母親咒罵害死了父兄,被咒罵該死……


    她那個時候,隻覺得自己是罪人,她要死了就好了。


    如果那一年,她沒有遇到陸藏鋒,這世間就再也沒有月寧安了。


    陸藏鋒是她的救贖,是她生的希望,也是她命中的劫。


    “不過,我娘第二天就清醒了,她抱著跟我道歉,跟我說對不起。說她魔怔了,她不是故意的,讓我不要聽她的話,那是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一切都過去了,她以後會保護我。然後,她就真的保護我長大了。”


    她知道,那不是一場夢,她知道她娘恨她、怨她,希望死的人是她。但她娘又疼她,又聽她爹和她哥的話,要好好保護她長大。


    所以,她一長大,她娘就自盡了。


    她心裏都明白,但她一直不願意麵對。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告訴自己,她娘是愛她的,她不是該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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