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這一年,路慧感覺到了優思情緒的明顯焦躁,他沒有上晚自習,也沒有去做老師布置的任何作業,他對書本似乎有一種極度的排斥。


    但他還是堅持每天去學校報到,並按照路慧的期待參加了高考,考上了一個三本。


    大學的生活相對於高中,是一種自覺的學習行為,沒有了那種競爭壓力,這幾年優思總算平安度過了,情緒也沒有太大的起伏。


    路慧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覺得優思經過了這些年的調整,應該可以融入社會了吧。


    讓她完全沒有想到,真正嚴峻的考驗才剛開始。


    很多的事情都無法預料。


    何況對於優思,他跟一般的孩子本來就不一樣。


    大三完成後就是實習,路慧給優思聯係好了實習的單位,優思卻道:


    “我想玩一段時間再去上班好嗎?”


    路慧笑了:“當然沒問題!”


    路慧明白,這麽多年讀書,優思一直處於一種非常緊張的狀態,從來就沒放鬆過,他現在好不容易結束了學校生活,想要讓自己真正放鬆一段時間,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優思這一放鬆就是三個月不出門,每天在家打遊戲,玩電腦。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黃景文蹙眉道:


    “這樣放縱優思怎麽行?要玩,三個月也夠了吧!別讓優思成為第二個焦韌!必須讓他出去工作了!”


    路慧便對優思道:“兒子,你看你都玩了三個月了,該出去工作了吧!你看單位媽媽都給你聯係好了。”


    優思一愣:“我還是自己出去找工作吧!”


    “行啊,自己出去找工作更好呀!”路慧覺得當然沒問題。


    要是優思能夠自己出去找工作,這當然是她所期待的。


    然而,半個月過去了,優思還是沒有行動。


    黃景文已經完全看不下去了,對路慧道:


    “你看優思每天對著電腦,哪裏也不想去,那就斷網吧!斷了網,你在家就待不住了,就得出去了吧!”


    “斷網?這樣太粗暴了吧!”路慧有些猶疑。


    她還是想跟優思好好溝通,讓他能主動走出去,而不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


    “阿慧,我知道你在事業上是個女強人,有膽識,有魄力,但在對待兒子的事情上你真的太隨意,太軟弱,也太縱容!孩子你不去逼他,他能成才嗎?難道你就這樣讓他永遠龜縮在家不出門?你準備養他一輩子?”


    路慧知道黃景文很生氣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對她在優思的態度上有微詞,認為她對優思太過軟弱、縱容,才讓優思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如今優思又龜縮在家不出門,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但路慧非常清楚優思這些年的不容易,他一直在咬牙堅持,一直在努力,才勉為其難地完成了中學和大學的學業。現在他想放縱一下自己,即使想偷一下懶,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可是,她又不能不考慮黃景文的意見和態度,不然他又認為她不尊重他,沒把他放在眼裏了。


    路慧便對優思道:“優思,你在家已經玩了這麽久了,必須得不出去工作了,不然媽媽就得斷網線了!”


    優思慌忙道:“別斷!媽,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路慧:“那就這麽說好了,明天一定得出去找工作了好嗎?”


    第二天,優思步履艱難地走出家門,他茫然無措地看著這個世界,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向哪裏。


    過去,他心裏充滿一種恐懼,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是害怕自己成績不好遭人嫌棄,被父母拋棄。他整日裏害怕自己跟不上,害怕自己成績落後,所以每天都是緊張的,每天都非常地辛苦,找不到一點學習上的快樂。


    但學校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單純的,除了學習上的壓力,同學之間沒有實質上的利害衝突,學不學得好,全憑自己的心態和能力。所以彼此之間可以不熟悉,可以不說話,可以沒有聯係和交往。


    同學幾年,他叫不出三分之二同班同學的名字,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可。


    這些年來,他的心一直是出於封閉的狀態,基本不跟人交往,也不知道如何同人交往,他對陌生人沒有信任感。


    他對陌生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和防備。


    這份恐懼,來自他的心靈深處。


    來自於幼兒園,小學,和後來許許多多的一些莫名的恫嚇和威脅。


    但他現在要走向社會了,他就要成為成年人社會中的一員了,他想再不跟人打交道已經不可能了。一種更大更深的恐懼攝住了他,他隻感到一種更深更強烈的孤獨。


    他不知道如何在這個陌生而充滿恐懼危險的世界裏自處。


    就像這街上的人來人往,他卻人單影隻。


    每個人都有一麵心牆,他是沒辦法逾越的。


    而那一麵麵心牆隱藏的背後,又是怎樣一個個險惡的世界?都讓他踟躕不前,讓他畏懼膽怯。


    這樣整整五天,他一天到晚在街上遊蕩,卻沒有同一個人說過話,然後又回到家。繼續打遊戲。


    隻有在家裏,偶爾聽著媽媽關懷的聲音,打著熟悉的遊戲,他才能忘記世間的險惡,才能找到一絲存在的意義和溫暖。


    路慧每天都默默地注視著優思的情緒變化,她也催他,讓他慢慢地去適應這個世界。


    見優思一個星期下來都沒有什麽進展,她就關心地問道:


    “兒子,還沒找到工作嗎?不要著急,慢慢來!要不,你就去媽媽給你聯係的單位好了!”


    優思看著路慧,低下頭:“我還是想自己去找工作。”


    去媽媽聯係的單位?


    如果沒做好,豈不是給她丟臉?


    他不想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更不想讓人覺得路慧有一個這麽沒用的兒子。


    他還想盡量保護自己少得可憐的自尊,維持自己最後一絲體麵。


    即使一無是處,也不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盡管那麽難。


    盡管每天都在掙紮。


    盡管寸步難移。


    但他還是想掙紮著想要走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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