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我燒得暈暈乎乎的時候總能夢見君青琰。夢中的師父任我為所欲為,聽話得宛若他才是我的徒兒。不過我知道隻是夢罷了。


    若不是夢,我又怎會那般任意放鬆?若不會夢,君青琰又怎會隨我亂來?隻因是夢,所以才能這麽肆無忌憚吧。


    又過了整整半月,我的病才徹底痊愈了。


    我病的那一日定未想到我這一病竟就到了八月份,微熱的天也開始轉涼。


    我自是沒有忘記要管教下人這事。


    一病好,我就徹徹底底地將青玉宮整頓了一番,青玉宮裏至少有一大半的宮人被我以不夠盡忠職守的理由打發到其他宮去了。


    人一少也不好辦事,我喚了內務府的總管李全,讓他再給我撥一群新的宮人來。


    我要細細挑選,至少找一個隻忠於我的侍婢。


    我這番雷厲風行委實嚇著了不少宮人,內務府的總管也不敢怠慢,風風火火地便給我尋來數十個宮人。他們整齊有序地站在庭院中,個個微垂著眼,皆是低眉順眼的模樣。


    李全說道:“公主,這些都是奴才精挑細選下挑出來的,這其中還有好幾個曾經侍候過太後娘娘,就連太後娘娘也是讚不絕口的。”


    我隨意地瞥了眼,道:“不要。”


    “啊?”


    我道:“李總管是年紀大了吧,連本宮的吩咐也沒有聽清楚。侍候過太後的宮人固然好,可本宮不喜歡。本宮不喜歡別人用過的宮人,本宮要新入宮的。去,把所有新入宮的宮人都給本宮叫來。”


    我之前就算好了,這個時候剛好宮中放了一批老的宮人出宮,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宮人入宮。


    宮人在宮中待久了,背後難免總有一兩個主子。我也不想花時間去分辨到底誰的背後是誰,新入宮的宮人是靠譜不過。


    小半個時辰後,李全帶著一群宮人過來。


    我細細地一瞅,比起方才低眉順眼的宮人雖然多了幾分緊張和忐忑,但是正好合我心意。我道:“都抬起頭來吧。”


    我又吩咐李全:“把他們的家世背景都念一遍。”


    李全應聲。


    我仔細地打量每一個宮人。


    驀地,我注意到站在最右邊的一個姑娘,臉蛋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看起來相當討喜,我道:“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說道:“奴……奴婢喚作肉團。”


    話音一落,惹得周遭宮人忍俊不禁。叫做肉團的姑娘臉頰紅撲撲的。


    我笑道:“你為何取名肉團?”


    肉團說道:“奴婢的阿娘好肉食,無肉不歡,遂替奴婢取名肉團。”這侍婢的模樣和名字都頗合我眼緣。我道:“李總管。”


    李全會意,立馬給我呈上肉團的家世背景。


    肉團年方二八,前幾年家道中落,家中親人皆早已逝去,為了生計還曾學過半年的拳腳功夫。


    家中無父無母無兄無弟,以後即便有人想要籠絡威脅她,也難以下手。


    我拍手道:“她留下。”隨後我又挑了十來個宮人,安插在青玉宮的每個地方,唯獨留了肉團當貼身侍婢,與冬桃並為一等宮娥。


    我用了幾日親自調教肉團,肉團果真不負我所望,雖然偶爾會出些差錯,但總體而言卻是極好的,相當合我心意。暫且不提她的機靈聰敏,單單是她煮的一手好肉食便能讓我另眼相待,吃慣了禦廚的肉食,偶爾吃吃小地方的家常菜倒也愜意。


    不過興許是我心裏頭在想念君青琰的緣故,我從肉團做的肉食中總覺得嚐到了君青琰曾給我做過的味道。


    我哂笑一聲,是我想多了。


    過了些時日,我閑得發悶便帶上幾本書冊去禦花園的涼亭裏,冬桃擺了張美人榻,也呈上了幾樣精致可口的吃食,隨後便退到涼亭外。


    約摸冬桃也看出了我對肉團的看重,曉得我因秋桃一事遷怒了不少青玉宮的宮人,肉團來後,我身邊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是由肉團打理,冬桃也不敢說一句不是。


    我躺在美人榻上,懶懶地翻了幾頁書。


    驀然,有若幹宮人搬著各種器具匆匆忙忙地從禦花園裏經過,看所行的方向,像是去雲來軒的。我招來肉團,道:“去問問。”


    肉團應聲。


    片刻後,她回來道:“公主,趙國的使節不日將到。”


    我微微一怔。


    我大安平日裏也有他國使節前來拜訪,不過每回來都提前幾個月來拜帖的。這趙國倒是來得急,我摸了摸下巴,說道:“來得這麽急,估摸也沒什麽好事。”


    不過……


    我想起之前君青琰送我的小瓷瓶,底下的“泰”字便正是趙國景泰帝的年號。趙國與我大安素無往來,此番前來也不知他們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擱下書冊,道:“不看了,本宮要去禦書房。備轎吧。”


    我向皇兄問清此事。


    皇兄聽罷,笑道:“趙國不過是小國,能打什麽壞主意。兩國結交也沒壞事,便讓趙國來看看我們大安的太平盛世。過幾日趙國使節到了,你身為我國公主亦要出席,到時候莫要闖禍了。”


    我嘀咕了聲:“阿嫵也不小了,都快二十三了,皇兄怎麽總說我闖禍?”


    皇兄大笑,眸色微深。他道:“當年朕賜你封號時,你才剛到朕的大腿。如今朕的阿嫵快二十三了,再過兩年便二十五了。”


    想起往事,我也不由笑道:“宮裏的嬤嬤還告訴過阿嫵,當初司馬太傅擬了幾個封號,皇兄一一否決,最後親自取了阿嫵的封號,什麽升平寧安的,還是皇兄起的明玉好聽。”


    皇兄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自是,朕的阿嫵是玉一樣的人兒,隻有明玉此封號才能與你相配。”頓了下,皇兄又道:“這幾日好生準備著,趙國的澄月郡主也會一塊過來,聽聞澄月郡主與你年紀相仿,到時候好好招待她。”


    趙國使節過來的那一日,日頭頗好,可惜我起得有點晚,耽擱了時間。肉團與冬桃都很是著急,兩人急急忙忙地給我更衣洗漱。


    我安慰她們:“你們莫急,即便皇兄怪罪下來了,有本宮擔著,要不了你們的命。慢慢來,唉,肉團,你莫緊張,你瞧瞧你把本宮的襦裙都穿反了。冬桃你也是,都侍候了本宮這麽久,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不就遲了一會,那根沉甸甸的金簪別往本宮的頭上戴,重!”


    她們折騰了一會,我方妝扮完畢。


    肉團扶著我上了轎子。


    轎子往議事殿抬去時,我見肉團緊張,便道:“肉團你別怕,不就見幾個小國的人,用不著你說話你緊張個什麽。”


    肉團擦了把汗,嘿笑一聲,說道:“奴……奴婢知道了。”


    到議事殿時,我算了算時間,遲了小半個時辰。還好,不是很久,根據以往接待他國使者的經驗,此時應該剛剛過了兩國寒暄,歌舞正起的時候。


    門外的內侍正要高聲通報,我對他擺擺手。


    我探頭一望,雖見不到什麽,但的確聽到有絲竹弦樂。我低聲對內侍道:“不必通報,本宮悄悄進去便好了。”


    我帶著肉團和冬桃躡手躡腳地從後殿進去,悄悄地走到我的席位。我的席位在宮裏幾位嬪妃的旁邊,龍座上的皇兄身邊坐著掌管六宮事宜的秦妃。


    我剛坐下,皇兄不滿的目光就飄來,我輕咳一聲,對皇兄咧嘴一笑。


    秦妃在皇兄耳邊低聲軟語了數句,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不過我估摸著秦妃替我說了好話,皇兄望我的目光有所改變。


    我鬆了口氣。


    肉團給我倒了一杯果酒,我喝了幾口,定了定神。此時舞姬已跳完一舞,掌聲四起。我抬眼望向對麵的趙國使節,剛好這時皇兄開口道:“這便是朕的皇妹,明玉公主。”


    聽到我的名字,我舉酒,微微一笑,昨夜早已備好的話語流暢地從嘴裏蹦出:“早已聽聞趙國人傑地靈,如今……”


    話音戛然而止。


    我此時方注意到趙國使節旁邊坐了個紅衣姑娘,錦衣華服,妝容精致,紅唇如嬌豔的夏花,盡管裝束有所改變,可麵容沒變。


    是……白琬。


    白琬一臉平靜,她看向我的目光波瀾不驚,仿佛是第一次才見到我那般,她站起來,舉起酒杯,說道:“澄月早已聽聞貴國明玉公主容貌妍妍,是大安罕有的美人兒,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公主的美貌在我趙國也是極為少有。澄月敬公主一杯。”


    我瞅了眼,白琬席位上的哪有酒壺,她喝的明明是茶。


    不過這也讓我更加確認了澄月郡主就是白琬。


    我回過神,道:“方才一見澄月郡主,總覺得似曾相識。”


    白琬說:“興許我們在夢裏見過。”


    皇兄笑道:“明玉能與澄月投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抿住唇角,不停地打量身為何澄月郡主的白琬。她到底想做什麽?忽有貓叫聲拉回我的思緒,我此時方發現白琬身邊坐了個錦衣男子,乍看之下,容貌極為普通,可身上氣質卻尤其出塵。


    他的懷裏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


    許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對我微微一笑。


    我心中一緊。


    是他。


    盡管君青琰喬裝改變了,可我依然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他的眼神與君青琰望我的眼神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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