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珺」知道,他剛才下意識脫口喊的是周喬。


    都這麽久了,他竟然到現在還想著周喬。


    他的女兒。


    可他的女兒明明就在他的眼前。


    但她卻沒辦法明說。


    而這一切都是拜真正的時珺所賜!


    想到這裏她的手就不自覺地攥緊,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故意忽略了他剛才的話,隻說道:「已經都辦好了,我們能走了。」


    「再……再等等吧……我……想……」周嚴俊不由自主地就朝著門外看了過去。


    那期盼的樣子落在「時珺」的眼裏就有一種怒其不爭的憤怒感。


    她的笑就此淡了幾分,「你是在想周喬嗎?」


    周嚴俊點了點頭,回答:「嗯,我怕她來找我的時候,找不到地方。」


    「時珺」當即就果斷臉色稍沉了下來,「她不會來了!都好幾天了,她怎麽可能還回來!你別等了。」


    說著,就上前開始整理起病床上的那些東西。


    坐在了一旁的周嚴俊嗯了一聲,語氣就此低了下來,「我也這麽覺得。」


    聽著那聲兒,「時珺」手上的動作一頓,心裏的怒意就越發的盛起,「現在周喬麻煩事兒一堆,各種輿論攻擊,她根本不會想到你。」


    周嚴俊聽到後,不由得一驚,「什麽麻煩事兒?」


    「時珺」沒有遮掩地回答,「緋聞漫天飛,現在學校和外界都在抨擊她,就是楚氏都沒有辦法把這些消息壓製住。」


    「什麽?!怎麽會這樣!」


    周嚴俊這下立刻從病床上站了起來。


    那動作因為太大而不得不搖搖欲墜起來,「時珺」看到後,連忙上前攙扶住,「你幹什麽?」


    「不行,我得去看看!」


    周嚴俊一副護女情深的樣子,讓「時珺」看的十分的火大,她猛地一把將人給摁了下去,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她壓根就沒把你當父親,你又何必再關心她的一切。」


    周嚴俊這會兒把父親的角色演得那叫一個淋漓盡致,「那這麽行,到底是我的孩子,我總歸是不能讓她受到傷害的。」


    「時珺」這回真的有點無法忍受了,她怒聲大喊了一句,「可她對你一點都不好!」


    周嚴俊愣了愣,隨後苦笑了一聲,「不好也是我活該,我當年沒做好當父親的責任,如今她這樣……應該的。」


    那父愛如山的表現讓「時珺」看得心頭揪緊,忙不迭地道:「不、不是的,你很好,很好的!」


    說著說著,她眼眶竟然開始泛紅了起來。


    周嚴俊見了,趕緊上前,「哎呀,怎麽好端端的就哭起來了呢,你這個傻丫頭……」說著,就一把將人抱在了懷裏,安撫了起來,「行行行,不說了,不說了,是叔叔不好,是叔叔不好。」


    他把人抱在懷裏,在對方看不到的境況下嘴角不留痕跡地劃過一抹得逞地笑。


    而「時珺」第一次被爸爸抱著,那種被父愛包圍的感覺讓她不禁開始貪戀起這個懷抱。


    這是爸爸的懷抱。


    是她暌違了十八年的父親擁抱。


    兩個人各懷心思,抱了好一會兒,總算緩過來了。


    她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畢竟她現在並非是他的女兒。


    於是,她擦了擦眼淚,低垂著腦袋,看上去很是丟臉地道:「那個,我去叫計程車。」


    然後就趕緊沖了出去。


    可這一副畫麵落在周嚴俊的眼裏就有了點別樣的味道。


    在一陣兵荒馬亂的整理後,兩個人終於如願的進了計程車。


    車子一路朝著周嚴俊所說的地方行駛而去。


    「時珺」沒在海城住過,所以根本分不清哪裏是哪裏,隻是跟著周嚴俊走。


    直到車子七拐八彎之後停在了一個狹小的巷子口,「時珺」愣住了。


    這個地方怎麽會這麽破?


    他不是楚家的女婿嗎?


    就算不住那種豪門大別墅,至少一個高級公寓樓總有吧?


    再怎麽樣落魄,按理來說也不會住在這種貧民區的房子裏啊。


    雖說這樣的地方以前她和她母親也住了十幾年,但如今她成了「時珺」,早就已經不需要住在這種地方了。


    都說由奢入儉難,看著這種明明應該很熟悉的地方,她心裏卻十分的嫌棄以及厭惡。


    她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足到這種地方來。


    倒是周嚴俊一瘸一拐地主動下了車,手裏還拿著行李,連連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最近這段時間我都住在這裏,有點髒亂,你把東西給我就行,今天麻煩你了,下次叔叔請你吃飯。」


    說完就要自己拿著行李回去了。


    這會兒「時珺」總算反應過來了。


    她見周嚴俊真住這裏,原本的厭惡立刻壓了壓,連忙下車,將周嚴俊手裏的東西拿了過去,然後道:「怎麽能讓您拿東西呢,您的傷還沒有安全好呢,得靜養著才行。」


    「沒事兒,我……」


    周嚴俊還想再說什麽,但是「時珺」已經拿著東西往巷子裏走去,「門牌號是哪個?」


    很快,兩個人走到了巷子的末端,一扇破敗得不行的木門前。


    那門幾乎就像是一個擺設。


    上麵掛著的鎖更是全都布滿了鐵鏽,看上去隨便拽一下就能掉的樣子。


    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等到周嚴俊將門推開,一股陳舊腐爛陳舊的發黴味道就此撲鼻而來。


    嗆得「時珺」忍不住咳了兩聲。


    「是不是很難聞?不好意思啊,好幾天沒有住在這裏了,沒散過味兒,有點嗆,等一會兒就沒了。」周嚴俊看到後,連忙進屋開窗,滿是抱歉地道。


    「時珺」環顧了一圈屋內的擺設和環境。


    明明是天光大亮的時候,卻偏偏屋內黑漆漆的,昏暗得隻能隱約看出個模糊輪廓。


    這種巷子裏的房子就是這樣。


    以至於有時候白天都要開燈。


    她站在門口,聲音微啞,「你就住在這裏?」


    周嚴俊站在屋內笑了笑,「是啊。反正就我一個人住,怎麽樣都行,沒什麽問題的。」


    看他這般的無謂,「時珺」隻覺得鼻子一酸,當即就道:「不行。」


    「什麽?」


    還沒等周嚴俊反應過來,「時珺」就已經上前一把拽著他往外麵走去,「你跟我走!」


    周嚴俊很是迷茫地問道:「我跟你走?走去哪兒啊。」


    「時珺」果斷地回答:「跟我住,我那兒大,多一個人住沒有任何問題。」


    周嚴俊一聽,連連搖頭拒絕:「那怎麽行,以往叔叔和你一起吃飯,就花費了你不少錢,眼下怎麽還能住你家呢?這讓你爸爸媽媽知道了,那還怎麽得了?」


    「時珺」看他還這樣一幅為她著想的樣子,著急地道:「我那邊沒人,就我一個人住,他們不會管的。走吧,咱們回家!」


    可周嚴俊還是不斷地搖頭拒絕,「這……這得多打擾啊,不好,不好。」


    「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一個人住本來就冷冷清清的很,我和叔叔聊的來,一起住,有個長輩作伴多好。」


    在「時珺」幾次三番的勸說之下,終於周嚴俊才像是被說動的樣子,兩個人重新從那個破敗的貧民窟裏走了出來,坐著計程車就離開了那片貧民小區。


    其實「時珺」在這裏也沒有房子,她的出現最大意義就在於噁心真時珺罷了,又不是真的固定住在這裏,所以隻是在海城的一家酒店訂了一套總統套房,當做臨時住所。


    反正她身後的人有錢,也不在乎這點。


    於是,當周嚴俊跟著「時珺」走進那間房子的時候,他眼底原本的局促不安瞬間就被貪婪所取代。


    周嚴俊雖然跟著林美晴那麽多年,海城多少酒店沒住過,也算是過了一把有錢少爺的日子,但自從把股份賣了,他就瞬間落魄到一窮二白的境地,如今再次看到這般的富麗堂皇,心裏自然感嘆不已。


    但很快他就恨起了周喬那個死丫頭。


    如果那死丫頭肯給自己那一星半點的股份,他肯定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還有美女環繞,吃喝不盡。


    哪裏需要用男色去勾人。


    還好自己的長相向來老少通吃,這個丫頭從小缺少父愛,這才讓他撈著了,不然的話他在醫院裏的這場戲算是白演了。


    想到這裏,他就氣得胸悶。


    半點住總統套房的高興勁兒都沒了。


    給周嚴俊倒水的「時珺」端水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周嚴俊侷促地站在那裏,神色黯淡的樣子,不禁問道:「怎麽了,是覺得哪裏不夠好嗎?」


    周嚴俊回過神,一個勁兒地搖頭,「不不不,很好,非常好,我都好久沒有住過這樣的房子了,一時間有點沒緩過神來。」


    「時珺」對此笑了下,將水杯遞了過去,「那以後你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周嚴俊接過水杯,笑著拒絕,「還是不麻煩了吧,我傷好了之後去找周喬問問,看看她住在哪裏,到時候我看能不能和她住去。」


    一提到周喬這兩個字,她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她怎麽可能同意和你一起住。」


    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兒,怎麽可能會願意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


    「而且就算退一萬步她真的能同意,那你也少不得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多難受啊。」她努力地勸說。


    周嚴俊低低地嘆了一下,「那也沒辦法啊,誰讓我現在沒有錢呢。」


    「誰說你沒有錢了,我有,我給你!」「時珺」當即道。


    周嚴俊聽到她這樣說,便笑著拍了拍她的肩,「叔叔知道你好,但是叔叔不能要,你的錢也是爸爸媽媽辛辛苦苦賺出來的,我怎麽能要呢。叔叔有女兒,她的就是我的,她會給我的。」


    顯然是把她的這番話當做了玩笑話了。


    感覺自己被忽視的「時珺」眉頭頓時擰緊,「她根本就不會給你,如果給你,當時就不會那樣對你了。」


    周嚴俊被戳到了傷處,神色變得有些勉強,「試試吧。」


    「時珺」不死心地問:「你想怎麽試?求她嗎?」


    「沒關係,慢慢來。」


    「什麽慢慢來!你都住到那種地方去了,還怎麽慢慢來?!」「時珺」聽到他的話後,馬上極度不滿了起來,「難道你指望她等你去撿垃圾的時候再來同情你嗎?別做夢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她根本不會再來管你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你!」


    「我知道……」


    周嚴俊低著頭,背脊微彎,傍晚的暮色照進來,讓他看上去蒼老得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


    一看到自己的父親如今因為那個假冒貨變得眼下這幅樣子,她心就疼的不行,原本的怒其不爭的情緒就此淡了下來,「那你為什麽還要試試,還慢慢來什麽。」


    周嚴俊抬頭,「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現在沒有錢,女兒也不要我,我除了去求她,我還能怎麽辦?」


    「時珺」看到自己的親身父親那副無可奈何的言辭,心裏又痛又怒,「不能求她!求她什麽!她作為你女兒,贍養你是應該的,是本來就要做的,有什麽好需要求的!這是法律上規定的,子女必須要贍養老人,更何況她現在那麽多股份,根本不缺錢,拿一點又如何!根本就是無關痛癢的。」


    坐在那裏的周嚴俊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但心裏卻暗自生笑。


    哦豁。


    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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