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喬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秦匪是個聰明人,哪裏不懂她的意思,當即眉梢輕挑起,「那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一下?」


    周喬神色寡淡而又沉靜,「嗯,是應該感謝你下,感謝你奉上所有的證據。」


    嘖,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像是在感謝,反而更像是翻舊帳。


    秦匪剛想說她感謝地不走心,就看到她把手塞進了口袋裏,還帶著稀裏嘩啦的塑料紙聲響。


    他不免有了幾分的好奇。


    然後就看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


    再仔細一看,那手裏滿滿當當抓了一大把的糖遞過來,「給。」


    「……」


    哦,所以是真感謝啊?


    不是挖苦啊?


    秦匪看著她手裏那些用便宜的玻璃紙做包裝的糖果,五彩斑斕,完全和她嚴肅沉冷的性子不相符。


    但看她這麽認真的拿著一堆小孩子才吃的糖果樣子。


    最終……


    「噗嗤——」


    一聲低笑就此響起。


    這人怎麽那麽可愛。


    反差實在太大了。


    而且隻有孩子才會拿糖來感謝的吧?


    她是把自己當小孩,還是把他當成小孩?


    秦匪的嘴角難以克製地翹起。


    好像從遇到周喬開始,他笑得次數變得越來越多了起來。


    想他剛來海城的時候,哪來的笑,每天都是渾渾噩噩,縮在這一方天地裏,盯著微微泛著黃邊的天花板,不知今夕是何年。


    隻有飢餓到極點的胃部灼燒疼痛在提醒著他還活著這一事實。


    滿身狼狽的孤獨一人從京都驅逐出來,帶著嘲笑和恥辱,卻不想在這一刻,那心懷的不甘在這全都被這笑慢慢消散而去了。


    他歪著半個身子,狹長的眉眼裏帶著笑,「就給我糖嗎?」


    周喬很中肯地回答:「我覺得還不錯。」


    她晚飯沒吃,在去抓人的路上就吃了幾顆糖墊肚子。


    也湊合。


    總比沒得吃強。


    秦匪看她一本正經地向自己安利小賣部裏五毛錢三顆,越發覺得好玩兒。


    原本的低笑漸漸變成了開懷地笑。


    坐在對麵的周喬看他笑得就像個神經病似的,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麽,到底最後沒了耐心,眉頭輕蹙地問:「你吃不吃?」


    秦匪也不在意她的不耐煩,伸手拈了一顆糖,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糖衣一點點剝開,然後放進了嘴裏。


    一股廉價的糖精甜味從嘴裏瀰漫開來。


    秦匪說:「是挺不錯的。」


    但其實一點都不好吃。


    那股齁甜得發膩的糖味有些帶著苦。


    可他卻覺得很好。


    是這半年來最好的一次。


    周喬完全不懂他這會兒的笑點在哪裏,反正事情都已經解決了,索性她就起身打算告辭。


    癱靠在軟墊上的秦匪回過神,問:「你去哪兒?」


    周喬神色淡然,「回去休息。」


    「你打算怎麽做?」秦匪舌尖含著糖,語調模糊地問。


    周喬揚了下手裏的文件,「這是楚家的事,自然讓楚西霖來解決。」


    原本她就不願意沾染楚家那些烏七八糟的混亂事情。


    實在是因為楚西霖不願意下手,這才逼得她不得不動手。


    但如今已經有了這份東西了,想來就算到時候她阻止,楚西霖都得滿身殺戮的要去親自動手。


    「那需要我做什麽嗎?」秦匪這時候問道。


    周喬點頭,「需要。」


    秦匪極為紳士的做了一個手禮,道:「但憑吩咐。」


    明明歪坐在那裏,腳還打著石膏,卻還弄這麽一個紳士禮,滑稽又可笑。


    周喬嘴角輕勾了勾,接著就準備離開。


    「等一下。」秦匪這時候從桌子下麵拎出了一個熟悉的保溫盒,「禮尚往來,裏麵還附贈你一塊小蛋糕。」


    周喬晚上的確沒吃,一看到那個盒子,還真的餓了,也沒推辭。


    不過她卻沒有馬上帶著東西走,而是……


    「既然禮尚往來。那來,我給你擦藥。」


    「……」


    能不要這個禮尚往來嗎?


    然而,還沒等秦匪拒絕,周喬已經擼起袖子,開工了。


    等到把強製性擦完藥,把奄奄一息的秦匪扔在床上之後,便拿著保溫桶,道了一聲謝,這才離開了職工宿舍樓,回了自己宿舍。


    頂著深夜的寒風,她滿是寒氣的回到了宿舍裏。


    一回去,她就坐在桌前,把迫不及待地把保溫盒裏的飯菜給取了出來。


    菜色一如既往的好。


    糖醋排骨、魚香茄子,還有清炒土豆絲,以及一碗奶油蘑菇濃湯和一塊附贈的芝士蛋糕。


    冒著熱氣的菜飯誘得她肚子咕咕叫。


    當即二話不說,開飯。


    糖醋酸甜可口,蘑菇湯香濃絲滑,每一口都是享受。


    比外麵餐館裏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喬眯著眼慢慢享受著,直到將最後一口飯菜塞進嘴裏後,這下才算是滿足了。


    連帶著剛才大晚上餓著肚子被追的不爽都淡去了不少。


    她靠在椅背上,還沉浸在那飯菜的餘味中。


    突然,桌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周喬睜開眼,朝著手機屏幕上淡掃了一眼,發現竟然是楚西霖的號碼。


    這個點,他打電話來幹什麽?


    周喬覺得有些奇怪。


    自從那天說完之後,楚西霖可是再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了。


    估計是怕她真的親自插手,所以忙著穩住眼下現有的局麵。


    怎麽現在卻來電話了?


    難道是來求她放手?


    按理來說,他不會這麽蠢才對。


    周喬接通了電話,楚西霖迫不及待的聲音響起。


    「周喬,黃齊紹可能已經發現問題了!他竟然派人來抓撞你的肇事司機,我現在正全城搜人,你放心,那人逃不掉,我一定親自抓來交給你。」


    聽著他急促的聲音,周喬一時沒轉過彎來。


    什麽全城搜人?


    誰在抓肇事司機?


    愣了兩秒,她才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坐直了身子,沉聲問:「今天晚上是你在抓人?」


    楚西霖應答道:「對,我今天下午剛把監控全部恢復過來,終於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那人叫尤凱,在一條街上運酒水的,我還……」


    他喋喋不休的話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


    讓周喬徹底明白了過來。


    合著今天晚上在街上玩兒限時急速是楚西霖的人?


    天,兩個人把對方互相當成黃齊紹的人,這個烏龍鬧得……也是無力吐槽了。


    周喬感覺自己的頭有點疼,忍不住扶額,打斷道:「他在我手上。」


    「……」


    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


    周喬繼續道:「不是黃齊紹派人來抓,今天晚上是你的人撞上了我。」


    楚西霖聽了,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原來是你的人啊……那還好……那我就放心了……」


    然而,周喬卻沒有他這麽樂觀,而是冷淡地戳破了現實,「但你全城搜人,動靜鬧這麽大,黃齊紹未必不知道。」


    果然,楚西霖就立刻又再一次地緊張了起來,「那怎麽辦?」


    周喬想了下,然後道:「楚西霖,我請你看一場戲,看完,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如何?」


    這倒是讓楚西霖出乎意料。


    他沒想到周喬會說放手就放手。


    隻是因為太過驚訝,他忽略了周喬的前提,而是一心問:「真的?」


    「真的,甚至你怕動黃齊紹而影響到林美晴的名譽,就此打算放過他,我都沒意見。」


    周喬毫不猶豫地將他心裏那份隱秘的自私暴露了出來。


    電話那端的楚西霖就此默了下來。


    半晌後,他才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這也算是默認了他因為林美晴而遲遲不敢有所動作的原因。


    周喬對此倒沒有什麽反應。


    其實早在林美晴的失蹤案結案後,他所有的激烈反應都在說明,林美晴對他很重要。


    那份重要,或許要比老爺子多了那麽一點點。


    所以才會讓他在得知了整個故事之後,如被囚的困獸,憤怒、壓抑,卻也整日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抉擇。


    他尊敬自己的爺爺,但也舍不下自己的親生母親。


    周喬低頭看了一眼桌上那份秦匪剛給自己的文件,語氣平平地道:「不必,沒到結局,這聲謝我擔不起。」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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