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潤, 他……”後邊的話被我咽進了肚裏,我忽地有些心驚, 明潤此刻捧著我的手,眉眼間的緊張之色極為明顯, 即便我和明潤交情不錯,但那般的緊張之色絕非友人間能有的。


    明潤說他心底有人,可如今的神色又算是什麽?


    我下意識地縮回了手,藏在了袖下,我輕聲道:“不要緊的,隻是被火燙了下,我回府後抹下膏藥便好了。”我咳了聲, “隻可惜讓溫凡給逃了。”


    明潤道:“公主請放心, 我定會將他抓回來的。”


    我頗是不自在地應了聲。


    之後,明潤和我一道上了馬車,也許是方才的緣故,此時我心中頗為尷尬, 坐在馬車裏望著明潤不是, 不望他也不是,最後隻好低垂著眼,不說話。


    明潤問我:“可是很疼?”


    我搖頭,“不會。”


    明潤又道:“翠明山莊裏有不少上好的傷藥,等待會經過翠明山莊時,我讓人給公主拿些過來?”


    “公主府裏也有不少上好的傷藥,無需麻煩了。”


    我十分客套地與明潤說著話, 說實話,我真心希望方才隻是自己看錯了,我難得遇到了一個可以談得來的友人,我不願因為其他多餘的感情而壞了我們之間的融洽。


    明潤是個聰明的人,他極快就發現了我的不妥。


    “公主怎麽了?”


    我醞釀了一番,方低聲道:“那一晚你同我所說心中之人可是真的?”


    明潤想也未曾想便直接道:“自是真的。”


    我問:“那你如今還喜歡那位姑娘嗎?”


    明潤道:“喜歡,除了她,我這輩子估摸再也不會喜歡上其他人了。”


    我抬眼,“當真?”


    明潤眼神相當的真摯,“當真。”


    我鬆了口氣,明潤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剛剛定是我看錯了,幸好我問了明潤,不然我就得在心裏憋上好一陣子了。


    明潤瞅著我,“公主怎麽突然這麽問?”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而已。”我笑了笑,轉了個話題,“你可知不迦山在哪兒?”


    明潤微愣。


    我將方才溫凡同我所說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明潤,明潤聽後,神色頗為凝重,他道:“溫凡與溫衍素來不合,溫凡所說的未必能信。”


    我道:“可是萬一是真的呢?”


    明潤問我:“即便是真的,你又能做什麽?”


    我心中一涼,明潤說的對,即便是真的,我又能做些什麽。天人受罰,我一個凡人又能幫上什麽忙。可是……


    我咬唇道:“興許我能做些什麽,好讓先生減少點痛苦。”


    明潤沉吟了一會,道:“唯今之計,公主要做的不是去找不迦山,而是阻止溫凡去傷害駙馬,不讓溫凡亂了該有的命數,如此一來也算是幫了溫衍。”


    我抿抿唇,沉默了。


    當夜我做了個噩夢,我夢見了滔天的大火,溫衍在火中□□,神情極為痛苦,火蛇纏著溫衍的身子,他的麵孔慢慢地變黑變黑,最後成了焦炭一般,唯獨剩一雙溫潤如玉的雙眼,仍是在盯著我,在漫天火光中痛苦地看著我。


    我醒來時滿頭冷汗,心怦怦地跳著。周圍一片黑漆漆的,我蜷縮著身子不停地打顫。好一會過後,我沒那麽害怕了,方伸手摸了摸臉頰,確認了自己隻是在做夢後,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次日雞未鳴,我就早早起了身,喚人收拾了細軟,帶了十餘人便從京城出發趕去靖西。


    昨夜做了噩夢後,我就再也睡不下,遂在公主府裏的藏書閣裏翻遍了所有古籍,可是尋了一夜,也不曾見到任何記載和不迦山有關的古籍。


    我很是失落,獨自一人坐在藏書閣裏想了許久,最終也隻能認同明潤的說法。如今我隻能去將柳豫護好看好,不讓溫凡有任何機會去傷害他,繼而連累溫衍。


    出了城門後,馬車忽然停下來。


    車夫告訴我,翠明山莊的明潤公子來了。


    我很是驚訝,我要去靖西的打算除了讓人去告知承文之外並無人曉得,但明潤卻已是拿著個藏青色的包袱站在城門外。


    我微微一怔,明潤對我笑道:“真巧,我也打算去靖西。”


    我回神,欣然笑道:“我們果真是心有靈犀,上來罷,有你在,想必溫凡也會有所顧忌。”


    明潤笑了笑,上了馬車。


    於是乎,我去靖西一行又添了個人。


    我這回是輕裝出行,也沒帶什麽貴重的東西,侍女隻帶了雲舞一人,剩下皆是身手極好的侍衛,為此我們走得很快,再加上是走官道,一路上也沒出什麽差錯,不出三日我們就追上了柳豫和晏清。


    那時,柳豫和晏清恰好在驛站裏用午飯,我和明潤進去時,第一眼便瞧見了他們二人。他們看起來相處得不大融洽,兩人隔著張桌子麵無表情地用著飯。


    第一個見到我的是晏清,幾乎是我一進門,晏清的目光就掃了過來,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看起來相當的驚訝,他動了動身子,似乎想準備向我走過來,隻是他看起來頗為猶豫,最終還是沒有動,垂下了眼。


    柳豫是第二個看到我的,他看起來也相當的驚訝,但下一刻他臉上布滿了驚喜之色,他大步向我跨來,眉眼間是滿當當的笑意,“娘子怎麽來了?”


    話音一落,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我身邊的明潤身上,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我曉得他不喜歡明潤,生怕他會當場不顧我的麵子和我鬧脾氣,便連忙道:“我在府裏無聊得緊,也不曾去過靖西,便想來和你一道前去。”


    我拉著柳豫往裏邊走,又道:“我今早到現在還不曾吃過東西,這驛站裏有什麽好吃的?”


    “這驛站裏的廚娘所做的蟹黃包味道頗是不錯,娘子可嚐嚐。”柳豫和我一同在桌前坐下,明潤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笑道:“好,待會我嚐嚐。”


    柳豫低聲問:“明潤公子怎麽來了?”


    我抬眼瞅了明潤一下,也低聲回道:“溫凡逃出來了。”


    柳豫神色一變,麵上表情頗為複雜,我又道:“我擔心溫凡會對你不利,便找了明潤一起過來。”頓了下,我又解釋道:“畢竟如今能對付溫凡的也隻有他一人。”


    柳豫應了聲,他瞥了瞥明潤,動作稍顯生硬地倒了杯茶給明潤,“多謝明潤公子陪了我娘子一路,府中太醫不允許我喝酒,我在此便以茶代酒謝過明潤公子了。”


    我總算是鬆了口氣,雖說還是氛圍還是有些不融洽,但好歹沒有出現兩人爭吵的場麵。之前我和明潤進來時,我就擔心柳豫會當眾給明潤黑臉,到時候我幫誰也不是。


    我夾了個蟹黃包,咬了一口,味道果真不錯。


    晏清此時走了過來,對我點點頭,算是行了禮,接著他在我對麵坐了下來。柳豫看起來不大喜歡晏清,晏清一坐下,柳豫的臉就沉了沉。


    晏清開口道:“公主怎會來這裏?”


    我道:“京城離靖西路途遙遠,我擔心駙馬便來瞧一瞧。”我又咬了口蟹黃包,包裏的餡兒滑過喉嚨裏時,有些甜膩,明潤很適時地給我遞了杯茶。


    我彎眉對他笑了笑,喝了口茶解去嘴裏的甜膩,我道:“且我聽聞靖西風光秀美,尤其是驚鴻塔,更是能稱得上天下一絕。”


    柳豫也道:“我也聽聞過驚鴻塔,不少文人騷客甚是向往。印象中,驚鴻塔似乎是在六年前才建好的。”


    晏清沉聲道:“是八年前的四月初六。”


    我和晏清成親五年,以我對他的了解,從他方才的聲音中我能聽出他此刻心情不大好。隻是柳豫也不過是說錯了時間,用得著如此麽?


    我出聲道:“晏卿倒是記得清楚。”


    晏清深深地看著我,許是錯覺,我竟是察覺出那眼神裏帶有幾絲莫名的怒意,“驚鴻塔於靖西人而言意義非同一般,自是要記清楚些了。”


    我許久不曾見過晏清這樣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怔楞。晏清這樣的表情我並不陌生,在杜汐汐出現前的數月,晏清就常常用這樣的神情來看我,眼神裏夾雜著怒意,有時甚至是恨意,但常常都是一閃而過,快得讓人幾乎抓不住。


    我那時覺得晏清沒有理由會恨我便當作是錯覺來處理,如今想起,倘若那不是錯覺,那麽似乎在那時便埋下了我和晏清會和離的種子,而杜汐汐隻不過是當了肥料而已。


    隻是……晏清的恨意從何處來?


    我委實不解。


    晏清此時也如早些年一般,眼裏的怒意一閃而過,他言笑晏晏地看著明潤,問:“想必這位定是翠明山莊的大公子明潤了。”


    明潤頷首,“在京城裏常聞晏侍郎大名,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哪裏哪裏,我也常聽聞翠明山莊明潤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符其實。”


    他們二人說著客套話,可我沒心思聽,我滿腦子都在想著晏清當年的反常。雖說我們現在已經和離了,即便找出了原因也於事無補,但我想知道理由。


    我總覺得晏清當初忽然間待我不好了,不是因為杜汐汐,而是有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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