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的確是個好先生,他教我時格外有耐心,我學得很舒服。溫衍誇我有天賦,畫出五百個一模一樣的雞蛋我用了十天,當然這不能跟溫衍比,他是能在短短半個時辰內畫出來,而我則是需要十天。


    我跟溫衍學畫已有十一天了,我與他相處得十分融洽,不過線索一事仍舊毫無進展。同時的我有些失落,因為溫衍一直沒有束我所送的白玉冠。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些日子的夜裏都會夢到溫衍,他束著我送他的白玉冠,坐在輪椅上對我淺淺一笑,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樣便是一夜。


    第十二天的夜晚,我一如既往地做了個同樣的夢,次日醒來我睜眼望著雙鳳戲蝶的床幃發怔,久久不能從夢境裏回過神來。


    直到雲舞在外頭急急地喊了聲“公主”,我方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讓雲舞進來,問她何事。


    雲舞雙眼紅腫地道:“公主,小獅子不見了。”


    我一聽,心裏不禁也有些著急,連連吩咐道:“不見了和我說作甚,還不快些派人去找。以後遇著這些事,也不用向我稟告了,快快去找罷。”


    雲舞點頭,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我揉揉眉心,想起之前的夢,頭忽然有些痛。用早膳的時候,頭似乎疼得更厲害,我擱下了勺子,手指按了按太陽穴。


    柳豫立馬問:“娘子可是不舒服?”


    我道:“隻是有些頭痛罷了,不礙事。”


    柳豫一副著急的模樣,“娘子,我幫你揉一揉。”


    我拒絕了,“不必了,去讓人備馬車罷。”今早起來的時辰晚了些,也不知趕去溫衍的小舍時會不會遲了。


    柳豫憂心忡忡地道:“娘子既是不舒服,今日就別去溫先生那兒了。不若我去和溫先生說一聲……”


    我皺眉,“都說不礙事了。”


    柳豫神色黯然,我曉得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重了,我張張嘴本想說些好聽的話,可是最終仍是說不出來。柳豫這些日子以來,待我如何,我是看得出來的。可是無論他待我多好,我始終沒有任何感覺。既然不喜歡他,那我也不願給他希望。


    倘若我在遇見晏清前認識柳豫,興許我會喜歡他這樣的人。隻可惜我遇見晏清在先,再說柳豫如今雖是把我當寶,但又有誰能預料他以後會不會也像晏清一般?


    我冷道:“若是你不願去溫衍那兒,你便留在鬆濤小舍裏頭。”


    柳豫道:“我去!娘子,我去,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我此時頭更疼了。


    在馬車裏,柳豫一直擔心地看著我,我一碰上他的目光,心裏頭就頗不是滋味。到了溫衍的小舍時,柳豫陪我進了屋子裏,他對溫衍道:“溫先生,我娘子今日頭有些痛,若是途中出現了什麽狀況,還請溫先生喊我一聲。”


    溫衍輕笑道:“若是柳公子擔心的話,不妨留在屋子裏陪公主。”


    柳豫眼睛一亮,我未等他開口,立馬道:“不行。”我強調道:“多一個人,我不能專心。”我的堅持讓柳豫敗退了,待柳豫離開屋子後,我方是把目光移回到溫衍身上。


    溫衍今日仍舊束著木簪,我的目光凝了凝,心裏失落到了極點。我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扯唇笑了笑,道:“先生今日打算教我什麽?”


    “公主如此好學,讓我甚是欣慰。不過公主莫急,待我去煮壺茶再開始也不遲。”溫衍笑了笑,“公主先坐在這兒歇息罷。”


    我道了聲“好”,之後溫衍動作優雅地取茶葉,煮水,烹茶,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溫衍方是捧著一杯茶遞給了我。


    “有些燙,公主慢些喝。”


    我“嗯”了聲,低頭吹了吹,小小地喝了一口,茶一入口,我的五官立即擠成了一團,“好苦。”


    溫衍眼裏含了笑意,“此為苦丁茶,可止渴、明目、止頭疼,清上膈,利咽喉。苦雖苦,但忍一忍,頭便不痛了。”


    我又喝了一口,委實是苦到骨子裏去了。可是看著溫衍眼中的笑意,我卻又忽然覺得其實這苦丁茶也並非這麽苦,甚至還有一丁點甜。


    在溫衍的注視之下,我把一整杯苦丁茶喝完了。


    溫衍問:“可有好多了?”


    我點頭。


    溫衍笑了笑,轉動著輪椅回到了桌案前,他不急不緩地道:“公主天賦頗佳,以前也有過底子,之所以畫得不好,不過是公主沒有用心。公主今日便畫你所想畫,之後我再來提出公主所畫的不足並加以指導。”


    “畫我所想畫的?”


    “對,公主可有什麽想畫的?”


    我的眼珠子在溫衍的屋子裏轉了一圈,最後轉到溫衍身上,“有。”


    溫衍望著我,“是什麽?”


    我笑眯眯地道:“畫人。”


    溫衍一笑,道:“好,我喊柳公子進來罷。”


    我愣了下,“不對,我不想畫柳豫,我……我比較想畫先生。”末了,我生怕溫衍誤會些什麽,又急急地道:“之前先生不是送了一幅畫像給我麽?若是我畫了先生,那就能與先生所畫的有所對比了。”


    溫衍這回也沒說什麽,望了望我,答應了。


    之後,我讓溫衍在書案前作畫,我在另一邊的書案前提筆畫他。我專注地看著溫衍,準備把他看進心裏再開始下筆,隻不過我看著看著卻是愈發對他墨發上的木簪不順眼了起來。


    我糾結了一番,總是忍不住開口道:“先生。”


    溫衍抬眼,“嗯?”


    我道:“前些日子我不是送了個白玉冠給先生麽?不知先生是否能束著白玉冠讓我作畫?我……我看著木簪容易走神……”


    溫衍相當的配合,片刻後,溫衍已是換上我送他的白玉冠。


    這回,我心花怒放。


    溫衍繼續埋頭作畫,我盯著他墨發上的白玉冠,心裏頭喜滋滋的,隻覺我先前如此費勁地進宮找承文討這個白玉冠的舉措一點也沒浪費,白玉冠配溫衍,真真是配極了。


    如今的溫衍,與我夢中的溫衍重合在了一起。


    我在夢中望了一夜,在這裏也望得忘了時辰,直到溫衍開口叫我,我方是回過了神來。溫衍道:“公主可是畫好了?”


    我低頭看了眼空白的畫紙,心裏有些虛。我緩緩地擱下畫筆,道了聲:“……沒有。”接下來我又緩緩地用手按住了額頭,麵不改色地道:“頭又開始痛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低低地歎了聲。


    溫衍道:“我曾習過揉穴之法,公主這樣揉不太見效。”


    我眨了眨眼,“先生可是要替我揉?”


    溫衍愣了下,繼而輕笑了聲,“好。”


    我道:“學生先謝過先生了。”說罷,我扶著書案起身,在溫衍身邊的小矮凳上坐了下來,“先生,請。”


    溫衍果真伸了手過來,雙指在我的穴道上緩而有力地揉按著,他的手指溫暖極了。我心想原來能畫出那般美妙的驚世之作的手竟是如此暖和,暖和到我心底也跟著暖了起來。


    溫衍替我揉的時候,開始他有些僵硬,不過到後來卻是越來越自然了。我想起之前溫衍所說的不近女色,便開口道:“先生之前說的不近女色可是真的?”


    “是真的。”


    我頗是好奇地問:“男人皆有需求,先生之前說已是二十有七,那麽這二十七年的需求先生是如何解決的?”


    溫衍的手指一僵,我扭頭一望,竟然是見到溫衍的耳根開始溢出了一點點的紅色。不過很快的,他又溫和地道:“……天機不可泄漏。”


    我的嘴角立即抖了幾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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