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要出宮的,但一想到柳豫還在外頭,我立馬就讓步輦拐了個彎往宮中深處走去。我不大喜歡柳豫,先不說他出現得莫名其妙,再者他似乎和溫衍有些幹係,也不知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我之所以願意留柳豫在公主府裏,一是為了看看柳豫可以玩出什麽大風大浪來,二是要瞧瞧溫衍此人居心何在。承文被他迷惑了不打緊,還有我這個阿姊堅守陣地。若是溫衍意在這錦繡山河,我定會是頭一個饒不過他!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沈輕言的影響,我總是認為表麵溫文儒雅的人內心大多是狼子野心。沈輕言本是大榮的相國,身居高職,手握重權,更是生得俊雅無雙,前幾年還是京城裏頭眾多閨閣女子的意中人。隻可惜他野心過大,去年帶兵逼宮,最終仍是不敵承文。


    我讓步輦在含光湖邊停了下來,雲舞扶著我下步輦,我遙望著湖光山色,陽光斑斕,灑在湖麵上頗是好看。我怡然自得地賞了會湖景,雲舞忽道:“今天廚娘做了幾道新菜式,公主要回去嚐一嚐麽?”


    我慢悠悠道:“時辰尚早。”


    雲舞連道:“不早了不早了。”


    我扭頭瞅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晚了也沒幹係,反正早回或是晚回,菜依舊在公主府裏,不會走也不會跑。”


    雲舞跺跺腳,“g,公主,我實話實說了,駙馬爺還在外頭等著呢。你看看,太陽這麽大,駙馬爺是從土裏出來的,太陽曬多了會焉的!”


    偏不巧,雲舞的話音一落,立刻烏雲遮日。不過是眨眼間,便劈裏啪啦地下起雨來。所幸我以前所住的宮殿離含光湖不遠,我急急上了步輦,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宮人們已是將我送到我的宮殿裏。


    我命人沏了壺碧螺春,悠悠然地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幾口。我望著窗子外突如其來的雨,心情瞬間變得很好。這麽大的雨,我再晾上柳豫一兩個時辰,他也該灰溜溜地回去了。


    換下濕衣服出來的雲舞看著外頭的傾盆大雨,一張臉比苦瓜還要苦。


    我輕輕地啜了口碧螺春,卻是不由得皺了皺眉。這茶比起溫衍上回給我喝的碧螺春,差的不是一點半點。雖然我也不大懂得品茶,但那種味兒卻是極其明顯的。


    我叫來了泡茶的人,“如歌美人,這茶是你沏的?”


    她道:“回公主,是的。”


    我又問道:“以前也是你給綰綰沏茶的?”


    她道:“回公主,是的,以前都是如詩給太後娘娘沏茶的。”


    唔,原來我又認錯人了。不過也罷,反正名字都差不多,隨便叫也一樣。我又低頭喝了口碧螺春,味道委實比不上溫衍的。我以前也不大愛喝茶,但在綰綰的影響下我也漸漸變得愛喝茶了。綰綰以前最愛的便是碧螺春,每天不喝一口定會寢食難安。看來改日我定要將溫衍拐去江南,讓他給綰綰沏壺碧螺春。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看起來沒有停的趨勢。我讓宮人去將馬吊牌取來,準備玩樂玩樂。許是我心情好的緣故,玩起馬吊牌來也頗是得心應手。玩了好幾圈,回回都是我贏,反倒是雲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回回都是她輸,就連故意讓她的不知是如歌如畫如詩還是如舞都挽救不了。


    這場雨下了很久,直到我和承文一道用完晚膳後,方停了。雲舞麵色瞬間就像是千樹萬樹梨花開一般,喜不自勝,“公主,雨停了。”


    我順著雲舞的話,笑眯眯地道:“對,雨停了。”


    雲舞滿是期待地問:“那……公主可要回府了?”


    我懶懶地打了嗬欠,“也好,我也乏了,備步輦罷。”


    雲舞高興極了,像是趕去投胎一樣奔去外麵讓人備步輦,我暗想這丫頭對柳豫真真是不一般,待再過多一兩年,把她許給柳豫,看起來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公主府的馬車還在宮門外候著,算起來我進宮已是差不多有七個時辰了,我此時是萬分篤定柳豫不會等我。不料我卻是大大地錯了,我踩著歡快的步子出了宮門,剛定住身子,竟是第一眼就見到了柳豫。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宮門外的兩盞明晃晃的宮燈讓我十分清楚地看清楚了渾身濕漉漉的柳豫,他臉色頗是蒼白,頭發緊緊地貼著頭皮,我甚至還見到他有水珠從他的發尾處滴落。


    我愣住了。


    雲舞驚叫道:“駙馬爺,你怎麽不上馬車避雨!”


    他怯怯地看了我一眼,輕聲道:“我怕娘子出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我,我答應了娘子說要在這裏等她的。”頓了下,他定定地望著我,又是今早那種專注到極致的眼神,他唇角含了絲笑意,“還好娘子你沒有出來,雨這麽大,若是把娘子給淋病了,那就不好了。”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樣的柳豫似乎真的將我當成了他的心頭寶,若是我喜歡的人是柳豫,那此時我定是像掉進蜜罐子裏一樣。可是……我並不喜歡柳豫,他對我好,我心裏頭會不舒服。


    況且如今柳豫身份不明,我更是不可能會喜歡他了。


    柳豫仍舊在凝望著我,他發尾處仍是有著晶瑩的水珠。我想柳豫此時應該是在等我的話,可是我真的想不出要和他說些什麽。


    更何況,要跟著來的人是他,要在這裏等我的人是他,要淋雨的也是他,這一切都與我毫不相幹。如此一想,我甚是心安理得地收回了目光。


    我正準備徑直繞過柳豫上馬車時,身後卻是傳來好幾道聲音。


    “微臣拜見公主。”


    我轉過身一看,有五個人,其中兩張是生麵孔,剩下的三個,有兩個是前一陣子向我舉薦駙馬人選的大臣,而最後的一個則是我曾經熟悉到閉著眼也能描摹出他的輪廓來的人,我的前駙馬,晏清。


    我僅僅是怔楞了片刻,便微笑著讓他們起了身。


    那兩張生麵孔看起來對我頗是好奇,但似乎又不敢太過放肆,目光總是匆匆地掠過我,而後又垂下。垂下後不久,又抬眼瞅我。


    我道:“這兩位卿家麵生得很。”


    一老臣答道:“回公主的話,這兩位是今年科舉的狀元與探花。”


    聽罷,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們幾眼。不為別的,隻為感慨一番光陰似箭。大榮的科舉兩年一度,晏清當狀元郎時也不過是上上回科舉的事,如今我與晏清和離了,新的狀元郎又來了。


    我問:“哪位是狀元郎?”


    一男子出列,對我一拜,“回公主,正是微臣。”


    我笑著道:“狀元郎相貌堂堂,果真不凡。”


    狀元道:“公主謬讚。”


    柳豫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他小聲地道:“娘子,你可是想收這位狀元郎當麵首?”


    我一怔,那位狀元郎麵色立即一變,雲舞道:“g,駙馬爺,你在亂說什麽?”


    雲舞這話一出,我身前的五位大臣皆是麵色各異,晏清神情尤其古怪。我斥了雲舞一句,“亂叫什麽!”又斥了柳豫一聲,“不要亂喊。”


    柳豫這人也委實奇怪,明明被我喝斥了,卻是滿臉的喜色,“娘子願意和我說話了?”


    我很是無奈,再看跟前的幾位大臣,除去仍舊麵色有些怪的晏清之外,皆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我心想估摸我的名聲又再一次被毀了。


    既是如此,我也懶得解釋了。


    “天色已晚,本宮也不與你們長談了。雲舞,回府罷。”


    雲舞道了聲“是,公主”。在大臣們的恭送聲之下,雲舞扶著我踩上蹋階,我剛要上到馬車時,卻是聽到晏清的聲音。


    “公主。”


    我的身子先是一頓,而後才緩緩地扭過頭,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


    晏清的目光極為複雜,一雙眼緊緊地看著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可是他偏偏卻是不開口,我以前有的是耐心等他,可今非昔比。


    我的臉上是不耐煩的神色。


    晏清的神色漸漸黯淡下來,他道:“微臣恭送公主。”


    這人真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我揚袖進了馬車裏。回公主府的途中,我想了想晏清方才的神色,心裏頭忽覺有些不舒服。


    柳豫小心翼翼地道:“娘子,方才那個狀元郎不及我好看。”


    雲舞幫腔道:“前駙馬爺也不及現駙馬爺好看。”


    柳豫又道:“那個晏什麽的,不是好人。”


    雲舞接著道:“對,前駙馬不是什麽好人。”


    我看著他們二人跟唱雙簧似的,麵皮抖了抖,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再多說一句,我今晚便讓你們兩個洞房。”


    兩人麵色一變,雲舞立馬噤聲。


    反而是柳豫急急地道:“娘子,我不喜歡雲舞,我隻喜歡你。”


    我剜了他一眼,他方是安靜了下來。


    我褰簾遙望著天上的繁星,心裏頭甚是惆悵。


    我與晏清已是和離了一個多月,我雖是不再喜歡他了,但似乎每次見到他,我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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