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駙馬?


    回府之後,我就一直盯著溫衍給我的種子。這顆種子呈淺褐色,表麵光滑,長得頗是圓潤。我琢磨來琢磨去始終覺得溫衍在誆我。


    草可種,花可種,菜也可種,人卻是萬萬不可種。若是當真人能種,早些年我定會在地裏撒滿種子,待秋天來臨時,我早已是收獲無數個駙馬,哪裏還會為晏清傷春悲秋的?


    “誒,公主,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雲舞撐著下顎,兩眼亮晶晶的,“等新駙馬種出來後,公主是不是還得去找國師要多顆種子來種孩子?”


    我的麵皮一抖,“你當真信溫衍的胡話?”


    雲舞道:“國師大人能在短短一日裏讓陛下信服,自是有他的本事所在。”


    我偏不信溫衍能有如此能耐,我捏住了種子,陰森森地道:“我現在就把這種子給捏碎了,三個月後我倒要看看溫衍去哪裏給我找新駙馬。”


    話音一落,我兩指立即用力一捏,不料這種子倒是頑強得很,我用腳重重地踩了幾下,它依舊圓潤光滑。


    雲舞撲了上去,趕緊用手帕擦了擦,“哎喲,公主,駙馬爺險些就死在你腳下了。”


    溫衍果真真是禍水呀,竟是把雲舞迷成這副模樣。


    我實在是沒眼看下去了。我撫額歎道:“罷了罷了,我也不踩死它了。雲舞,你將你的駙馬爺挪到我見不到的地方去吧。”


    雲舞一聽,高興得揣著種子往外奔去。


    我自個兒倒了杯茶,品了一會後,我讓下人去把吳嵩叫了過來。吳嵩是我公主府裏的總管,是我從宮裏頭帶出來的,我相當信任他,府中大小事皆是他在打理。


    不到一刻鍾,吳嵩就來了。


    我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後,方問道:“府中如今有多少麵首?”


    “回公主,總共有二十三個。”


    我險些就將口裏的茶噴了出來,“二……二十三個?怎麽我記得去年還隻有七八個?”


    吳嵩道:“今年年初陛下賞了公主不少麵首,公主全都收了。”


    我總算把口裏的茶給咽下了,年初的時候我還在和晏清慪氣,是以便來者不拒了。其實這幾年來,我雖是收了不少麵首,但實際上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是相當的純潔。我這人有個癖好,若非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絕不能容忍他碰我。


    說起來,我收麵首的動機也委實小孩子氣了些,就因為晏清在外頭有了個杜汐汐,於是乎我便賭氣找了更多的‘杜汐汐’,而且還光明正大地養在府邸裏。


    看來我和晏清不能相守到最後,他雖是有錯在先,但終歸我也是有錯的。


    不過也罷,這些都是過去的事。


    我如今已是與晏清和離了,我也該是放下了。


    我對吳嵩道:“將他們都遣出府罷,好好為他們安排下後路。這幾年來當本公主的麵首,委實是辛苦他們了。”


    吳嵩應了聲“是”。


    吳嵩辦事從來都不曾出過紕漏,我是相當放心的。這回遣麵首出府一事,他也辦得相當好。不出三日,我公主府裏的麵首便全部消失了。


    我落得個清靜,心裏頭也甚是高興。


    雲舞這幾日在忙乎溫衍的那顆駙馬種子,她在公主府裏頭尋了處風水寶地,鄭重其事地把種子埋好,澆水施肥樣樣都沒有落下。她信誓旦旦地對我道:“公主請放心,我會把駙馬種得漂漂亮亮的,三個月後一定能給你一個獨一無二的新駙馬,興許新駙馬爺的相貌會比國師還要驚為天人。”


    雲舞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我立即吩咐了下去,讓人在三天之內把溫衍的畫像呈上。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要想好好教訓溫衍一番,當務之急是讓他的美色不能再迷惑我。我日日夜夜觀其麵觀其麵觀其麵……把他的麵貌給觀進心裏頭,再見溫衍時我定能淡定自若。


    三日過後,溫衍的畫像呈了上來。我一瞧心裏頗是失望,立馬辭退了府裏的畫師。最後我左思右想唯好親自去請了宮中禦用的張畫師。


    張畫師在大榮頗具盛名,筆下丹青甚得宮中眾多貴人的青睞。父皇在世時也曾對張畫師讚不絕口,前幾年他還奉旨畫了張太後畫像,神韻極像,深得承文喜愛,更是賦予他畫聖之稱。估摸也就隻有他才能將畫出我所要的溫衍。


    我滿心期待地等著張畫師,不料幾日過後張畫師卻是前來請罪,他的花白胡須抖了抖,“還請公主降罪,微臣畫不出來。”


    我微愣,“此話怎講?”


    張畫師愁眉苦臉地道:“國師此等相貌百年難得一見,微臣琢磨了許久仍舊難以下筆。國師的眉眼更是宛若千變萬化的迷霧,微臣難以捉其精髓。”


    聽罷,我也開始愁眉苦臉了。溫衍何其厲害,竟是將年過半百的張畫師也弄成如斯境地。此人甚是危險甚是危險呀。


    我咬咬牙,決定親自上陣。


    前些年,我也曾學過作畫。雖說畫出來的東西隻有自個兒知曉為何物,但好歹也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事物。我當即讓人去探查溫衍這幾日的行蹤。若想畫溫衍的畫像,還是得需觀其麵觀其麵觀其麵,最後畫其像,一氣嗬成。


    據探子回報,溫衍此人行蹤甚是飄渺,且承文體諒他的腿疾特許他不用上早朝。我如此一來,我壓根兒就不能觀其麵,更別說畫其像了。


    不過我這人耐心不錯,溫衍再如何飄渺,他總得吃喝拉撒,我就不信逮不到他。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半月之後,我終於得到消息——嚶嚶戲班於暢戲園開新戲,溫衍將至。


    我提前去暢戲園裏觀察了一番,溫衍有腿疾,定是不會去二樓的廂房,那麽他就隻能在一樓裏。為了能在最好的位置上觀其麵,我非常大手筆地包了二樓所有的廂房。


    如此一來,無論溫衍坐哪兒,我都能毫無阻礙地觀其麵貌,畫其畫像。


    嚶嚶戲班開戲的那一日,為了不負說書先生對我所評價的橫行霸道之名,我以公主出遊的架勢,侍衛裏三圈外三圈地圍住了暢戲園,公主府的那頂金光閃閃的轎子停在暢戲園外,我穿得甚是隆重,雲舞扶著我下轎,我站在轎子外迎風嫣然一笑。


    據說那一日我的隆重出場,嚇跑了不少去聽戲的達官貴人。雲舞說估摸他們以為我是借聽戲之名而行選駙馬之實,是以皆是早跑為妙。


    我進了暢戲園後,裏頭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我頗是得意,我今日如此作為不過也就是想清場,好讓我與溫衍兩人獨處。如今一個人也沒有,真真是稱心如意呀。


    雲舞把從公主府裏帶出來的糕點一一擺在食案上,並沏好了一壺信陽毛尖。不過很明顯的是,雲舞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我瞅了眼外頭的天,烏雲翻滾,看起來像是要快要下雨了。


    我自是知道雲舞為何心不在焉了,她不過是在擔心溫衍的那顆駙馬種子。


    我涼涼地道:“你想回去了?”


    雲舞兩眼一亮,“公主要讓我回去?”


    我笑眯眯地道:“本公主向來都是很體貼的,對不對?”


    雲舞狂點頭,“公主是我見過最最最體貼的人。”


    “這個的確是事實。”我“唔”了聲,擺擺手,“你回去罷,順帶替我向駙馬種子問聲好。”


    雲舞喜道:“一定一定,公主的關心,新駙馬在地下定是能感受到的。”


    我忽覺雲舞這話有些不對勁,不過回想了一遍又察覺不出不對勁的地方來,遂是作罷了。為了守株待兔,我來得有些早,戲班頭子是個有眼色的人,他來問我要不要提前開戲,我拒絕了。


    我來這裏本意也不是看戲,而是看人。


    人未到,戲開了也無用。


    我瞅了瞅這空蕩蕩的戲園子,心裏頭頗是感慨。以前在宮裏的暢聽閣裏聽戲時,身邊好歹也有個知己陪著。如今知己遠嫁江南,剩下我一人在京城裏。現在聽個戲,身邊卻是連說個話的人也沒有。


    我甚是感慨地用了兩塊糯米涼糕,喝了半杯信陽毛尖。當我用手帕抹嘴時,這空蕩蕩的暢戲園裏頭響起了腳步聲。我一喜,連忙抬頭望去。


    這一望,我渾身都僵住了。


    竟是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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