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大雨宮的這些規矩,總歸是有些奇怪的。


    被逮過來的人,想去哪兒去哪兒,但是離不開,倒是女孩子可以隨意離開。


    “所以這大雨宮豈不到處都是男人嗎?”顧益這麽想。


    “恰好相反。”十八樓主為其解惑,“雖然我覺得茉族女子的愛恨有些矯枉過正,但宮主依舊不改其誌,所以宮內對男子極為苛求,男子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可若你是女子,在這裏不僅安全,而且隨時可以出去,所以這裏反倒女子多。”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慘了,所以說男人在這裏更難。


    顧益用曖昧的眼神看著身旁的舒樂,“你直接說吧,我理解你,這年頭,理解萬歲嘛。”


    “說什麽呢。”舒樂心中大定,不再憂慮,衝著銀發前輩雙手作揖,“舒樂謝過十八樓主將此事相告,救命之恩不敢稱謝。又看到十八樓主安然無恙,心中著實歡喜,待我回到許國,必定將喜訊傳達。”


    “這沒什麽。就是苦了這個孩子了,要在此陪我這個枯朽老人了,外麵可有親人?”


    鐺!


    這句話打擊的顧益腰背一彎,像是背上有一座山壓下來似的,“有沒有親人另說,這裏有繡花鱸魚麽?”


    勞資剛找到的五星級大廚啊!


    “繡花鱸魚是廬陽新出的事物?”十八樓主捋著胡須笑的很幹,“哈哈哈,那你是吃不到了。”


    顧益:哈哈哈???


    “就真的沒辦法出去嗎?”


    “便隻有我說的辦法,你去和宮主說,我要出去,她會摘下麵罩,如果你心誌足夠堅定,是可以出去的。”


    但是一旦沒能堅定,那就是被她毫不猶豫的殺掉。


    這是賭命啊!


    顧益心想這什麽操蛋的規則,“以前有人做到過麽?”


    “有的。”十八樓主總算是說出了個積極的信號,“我在此二十年,倒是見過兩個人成功逃出升天,不過他們兩個也有些奇怪。”


    舒樂問:“哪裏奇怪?”


    “說不上,隻是覺得,雖是男子,更像女子。”


    顧益剛展開的笑容瞬間僵住,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從概率學上來說,是有那種可能性的,原來靠著那個活過了一命,


    舒樂有些憂慮的望向顧益,以她對此人的了解麽……


    “顧益,我看你不如就在這兒陪一陪十八樓主吧?”


    十八樓主得意歡喜的又捋胡須,“也不錯,也不錯。”


    這老家夥是開心了。


    “十八樓主是世間奇才,若非我掛念得勝關的戰事,我都很想留下來。而且,至少此處風景還不壞。”


    顧益人傻了,“你說的是人話麽?什麽風景不錯,再好的風景天天在這看那也會看吐的!”


    他前世是坐船在大海上航行過的人,那景色也不錯啊,但誰都知道每日每日一切都相同,其實是非常痛苦的!


    “風景倒是其次。若是可以離開,還是盡快離開。”十八樓主出聲,“雖然在大雨宮平時是什麽危險,宮主不喜俗事。可你二人畢竟身在敵境,宮主之下的其他人會找你們麻煩。”


    一個能走,一個不能走,顧益和舒樂此時的心理活動就豐富了。


    這事整的。


    “你走吧,你走吧,”他也不好硬把人留著,“去看看得勝關也好。”


    舒樂似乎就等著他說這句話呢,“顧益,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芽兒喲,終於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是好人了。


    現在是她很開心,十八樓主看起來似乎也很開心。


    誰不開心?


    誰想陪這個糟老頭子一起過,要修行,要修仙他哪裏需要個什麽世間奇才十八樓主?


    “真出不去啊?”顧益最後再問了一遍。


    十八樓主當然還是搖頭,“出不去。”


    “那要是打得過大雨宮主呢?”


    “白瓷是通芸聖的人,先不談能不能打得過,就算打得過,這山水畫卷不知是上古時期哪位先賢留下的至寶,連我都毫無辦法。而且可能你們還小,大概不知道這世間原來並非如此,修行體係被整體削弱過。”


    顧益眼神一閃,他也知道麽?


    舒樂本來歡喜的模樣也神情一滯,“十八樓主,敢問……什麽叫被整體削弱過?”


    十八樓主也不嫌棄後輩詢問太多,他豎起手指,隱隱的有靈氣閃現,隨後桃花樹枝隨風搖動,並析出一點一點的靈氣,


    顧益看呆了,


    舒樂也看呆了。


    十八樓主說:“我入天道後,在此處二十年,一直都在思考這樣的問題:我既已入天道為何天地間的靈氣不能為我所用?我的合道與古籍中記載的合道有著天差地別,廬陽院與大雨宮的功法也有很大的差距。”


    “照理說,兩國修仙人不會有太大的差距,所以唯一可以解釋得通這個差距的便是人為因素。繼而我推斷,這世間的修行體係整體被削弱過。”


    舒樂驚到:“這不就是顧益你聚集靈氣的方式嗎?”


    “你會用?”十八樓主萬萬沒想到,“原來你對此很有研究?”


    顧益:“……”


    “巧合,巧合之下發現除了我們本體,外麵的靈氣一樣可以使用。”


    十八樓主再看顧益的眼神也有些變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在此靜思二十年才明悟此間之道,沒想到還有少年生而知之!”


    舒樂聽十八樓主都講這樣的話,頓時內心有了os:他這麽厲害的嗎?


    在她的概念裏,顧益的確可以算作是天才,但是十八樓主如此盛讚,的確是沒想到的。


    顧益其實覺得十八樓主才厲害,


    因為他知道是有人告訴他線索,


    但是十八樓主知道,是他自己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想到的!


    這就有些厲害了。


    “前輩,您還想到了什麽?”


    再問下去,十八樓主竟是起身負手,於亭內緩緩踱步,“約莫是今年春日,我曾嚐試突破芸聖之境,進入人間,剛剛突破時一切順利,天有異象,似能成功。”


    “不過隻是幾分鍾後,又迅速失敗,對此我總是無法理解其中之要。”


    天有異象??


    顧益忽然想起來了,那是他還在全門縣城的時候,他和馬源還有小狐狸知花在一起,


    白天好好的便突然之間有烏雲蔽日,盡遮天穹,


    那時候他便知道是北方有人在突破芸聖,


    “原來嚐試突破芸聖境的人是您!”顧益和舒樂不約而同的開口,舒樂更多說了一句,“十八樓主,陛下和廬陽院一直擔心離國有了芸聖強者,這些年來,我們總是小心翼翼,沒想到……沒想到……”


    “話也不能這麽說,白瓷也是芸聖。”


    這不重要,反正一邊有一個。


    乖乖,


    顧益忽然覺得這個人真的好厲害,“所以說二十年來,你在大雨宮都沒出事。”


    十八樓主說起來也有些驕傲,“是的,不管換誰當亭主,他們都打不過我。顧益小子你在這裏也會無事,這小姑娘也可以放心離去了。”


    顧益心想,您這便是一點後顧之憂都給她解決了。


    “多謝十八樓主!”被保命的是顧益,但舒樂謝意更重,


    從她聽到這個名字開始,她就對這個名字無比的尊重,雖然被大雨宮抓走有些令她曾經懷疑,但此時都沒有了。


    十八樓主,還是那個有史以來最強的樓主。


    還是那個入院即受封樓主的第一人。


    “顧益,你也該好好感謝十八樓主才是。”


    顧益別的感情沒有,他就是覺得,這個仙氣滿滿的銀發中年人真的好厲害。


    “沒關係,看起來你和我要在這裏相守終生,謝不謝的盡是虛禮,不重要。”


    聽到這個顧益剛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覺又一下子全都消失。我要和一個糟老頭子相守終生?


    淦!


    “十八樓主,”舒樂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舒樂還有一問。”


    “你且說來。”


    “院裏有很多您的傳說,其中最玄乎的,便是那個雪夜您的遭遇。”


    這個問題大概是有些過分的。


    若是可以說,十七樓主這樣的人也早該知道了,


    很明顯是不可以說。


    顧益其實也在等,但他不會先問,他等舒樂問。


    要是惹惱了他,反正舒樂可以走,他就比較慘了。


    哪天大雨宮的哪位亭主回來了,一看實力又是合道,要是找他顧益的麻煩,而那個不管事的宮主壓根不在乎,他怎麽辦?


    山間微風吹起長長的銀發輕飄飄,前輩和藹的露了一個笑容,“這個問題,事關我的一個承諾,我不能為你解惑。其實我覺得修仙主要在‘我的本心’,你不必總是去想著我是怎麽做的,你不是我,就算知道了,也無益處。”


    這種以我為主的理念,倒是與小苑山有幾分相似。


    “舒樂冒犯了。”


    “無妨,我知道,我之後的廬陽院人總是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有了,待我回到故土便稟告陛下十八樓主還活著,倒是打贏了離國必定叫大雨宮主放您出去。”


    “還有我。”顧益默默添了一句。


    然而對她說的這句話,十八樓主也隻是笑笑,“我送你去見白瓷,她不會殺你,但難保大雨宮的其他人也放過你。所以路上一切小心。”


    顧益真是吃檸檬,她這就可以走了?


    自己留下來陪這個白頭發的男人?


    臨走之前,舒樂倒也想到了顧益,


    “你於修仙確很有才能,便不要再想著那些茉族女子的容貌了,不然小命不保,我也是會為你傷心的。”


    前半句聽著氣人,後半句聽著好像還可以。


    “我知道了。”顧益也少見的不作怪。


    “嗯,我心裏掛念七公主,若是她出了事,我百死而難贖,希望你不要記恨我把你留在此處。”


    十八樓主插話,“有我呢。”


    有你能幹嘛?!


    這時候顧益也不能耍無賴,隻能把淚吞回去給她笑容,“你放心的去吧,我讓你飛,傷痛我背。”


    話說,舒樂去見大雨宮主的時候,顧益還有些懷疑,張衛雨說的生死難保的地方,就這麽讓她輕易的出去了?


    但結果是,舒樂真的很輕而易舉的走掉了。


    “所以危險在哪兒?為什麽張衛雨說我們生死難定?”顧益看著她漸漸走出畫卷的背影問道。


    十八樓主說,“留下來的很多人其實都死掉了,衛雨說的沒錯。”


    “我應該不一樣吧?”


    他的意思是十八樓主沒人敢找麻煩。


    但十八樓主指的並不是這一點。


    “大雨宮就這麽點兒地方,你今日待了覺得還行,三日後呢?七日後呢?其實許多人並不是真的對自己的心誌有自信,他們知道白瓷一定是美若天仙甚至於勝過天仙,但人總是待在屋裏是會憋煩的,到最後就算有些危險,便也執意去試一試。而且會覺得就算不幸被殺,也比一直待在這兒空耗光陰要強一些。”


    十八樓主找了一處圓盤石頭盤腿居中而坐。


    “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沒什麽事要做,兩位亭主不在宮內,你又有返璞之境,沒人找你麻煩,所以你也沒什麽事做。”


    顧益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那我們現在……”


    “忘記現在,忘記時間。”十八樓主輕聲提醒,“時間於你我無意義。”


    “那我去找人聊天可以嗎?交個朋友,我認識書雨,我和她關係也不錯。”


    “那個孩子也是茉族,茉族的女子雖然恨起人來有些狠,但她們是很有魅力的一個特殊族群,你總是和書雨在一起,會喜歡上她。”


    十八樓主睜開眼睛,“差點忘了,書雨的容貌也是不能看的,看了,必定離死不遠。”


    顧益真想哭,“這又是為什麽?”


    “這是欲望,你見白瓷時遮住眼睛你應該懂。見了,就會更想見。”


    “那我們就在這兒修煉?可你也說了,就算打得贏宮主,一樣是出不去的呀。”


    十八樓主閉著眼,“都可以,你可以修煉,可以不修煉,可以睡覺,可以去找東西吃,亭主不在無人能傷你,你也可以到處去看一看,但大雨宮很小,不過一宮四亭,也沒什麽好看的。”


    呼~~


    有一陣風吹過,顧益忽然覺得有些冷,他看著十八樓主的眉宇,絲毫未動。


    不行。


    “不成,我不能一直困在這個地方!”


    雖然他原來也在小苑山待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他是剛穿越,又有小依依,整天沉迷於‘刷等級’,


    而且,若是想要下山,隨時也可以下山。


    但現在不一樣,不能出去不說,還有人隨時可能殺了你!


    再有,至少小依依比這個什麽十八樓主有趣。


    最關鍵的是,他知道這世上的修煉是錯的,十八樓主破不了芸聖境就更能說明問題,


    那麽刷等級這事似乎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反正最多就是芸聖,一樣出不去。


    想到高原樹海還有‘老鱔’前輩留了什麽東西在等他,顧益心裏更加覺得自己不能一直留在這裏,說不定那就有這世界的秘密。


    顧益往亭外走,


    十八樓主一聲未出。


    顧益返回,心態有些爆炸,“十八,你至少和我介紹介紹這裏吧?”


    十八樓主還是人好,他睜了雙眼,“好。你該發現,大雨宮內始終能看到其他各處地方,似遠似近,頗為奇妙。你瞧左上方的山頂便是主宮,往右是江河湖泊四亭,零星的建築便是書雨這樣人居住之所。”


    這一切的確如在畫卷呈於眼前,仿佛伸手便可觸摸。


    所以這就是你這樣簡單說完的理由嗎?


    顧益人傻了,“沒了?”


    “沒了,大雨宮本就很小。”


    顧益:((?(//?Д/?/)?))


    不對,


    差點忘了一件事。


    “十八,宮裏進來有沒有一個奇怪的人過來?”


    “奇怪的人是指什麽?”


    “腰間圍著樹皮的。”


    “啊,你說那個兩座峰的孩子。”


    顧益心頭一震,說什麽來著,說什麽來著,謝依依的蹤影真的叫他找到了!


    一時間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他人呢?!”顧益幾乎是吼著問。


    “兩座峰不知與大雨宮在計劃著什麽,”十八樓主麵色曖昧的望向顧益,“你是廬陽院之人,為何要詢問一個兩座峰人的蹤跡?而且似乎還和他有些交集?”


    “哎呀,我找他有大事,你快告訴我他人呢!”


    “你們都叫我一聲十八樓主,我也記得我是廬陽院人,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知道。”


    “你不知……”顧益瞬間欲哭無淚,這叫什麽答案,“我真的我現在心態很崩,說真的,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我肯定打你!”


    十八樓主脾氣倒是很好,“這句話,我倒是常常聽到。”


    “他不在大雨宮?”


    ……


    “我去問書雨。”


    ……


    十八樓主歎息一聲,“他不在。”


    顧益停住腳步,還好他給說了,真是一陣給他氣夠嗆。


    “那說明他也來過,所以為什麽他可以離開?”


    “你消消氣,思考思考。我說過這裏的去留取決於白瓷的心意。”


    顧益心頭一動,“他經過了考驗?”


    “他不需要考驗,白瓷沒有困他的理由。”


    啊~好像也不是死局了嘛。


    原來是這麽回事,所以說,不是非得要過穀白瓷的那一關,而是隻要讓她願意放自己走,那麽自然也就可以走掉。


    “十八,這麽說來,白瓷有困你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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