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陳列古色古香,木色的桌上廢紙亂鋪著,蟲蟲好歹也有一米六呢,跟馬源一樣高,站著寫不舒服,於是也坐下。


    “emm……”馬源在旁,看了看顧益的作品,又看了看蟲蟲的運筆,陷入了對自己深深的懷疑。


    “這把,這把不算。”馬爺給了蟲蟲一張新的紙,“你這一次就寫出來,完全就是蒙的,不行,不行,你再搞一把。”


    顧益看著趴在桌上的這死禿子,雖然個頭和一米六的蟲蟲差不多,但是你寬啊,好歹是個大人,跟個小姑娘還耍臉皮厚的那招。


    修仙院的客人很快就到了,是陳明光和吳剛。前者的手裏還握了個木盒。


    “我不過是沿著天幕街從修仙院走到了禦珍軒,一路上聽了不知道多少人講起你的別稱,顧小腰?”


    蟲蟲一聽,筆鋒一頓,臉色訕訕,大眼睛斜著偷偷小心瞧一下顧益,發現沒事,於是乎心裏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麽一分神,下筆就沒了剛剛的專注與靈性,黑色墨水的失去了和這個世界微弱的聯係。


    “哈哈哈。”馬源興奮拍著桌子,“你看你看,師父,我就說蟲蟲是蒙的吧,一次就寫出來,這怎麽可能呢?”


    那種興奮,就如同智障終於為自己的智商做了一次證明。


    “我可以的!”蟲蟲不服氣,小嘴巴抿的緊緊的,大聲宣布:“寫這種東西的秘訣,就像記賬!”


    “就像記賬?為什麽?”


    “因為記賬的時候寫下去的不是字,是錢!”


    別將它看做是字。


    顧益明白蟲蟲想說的是這個。


    陳明光和吳剛還想說話,但被顧益攔了一下,噓著嘴唇將他們兩位帶到另外一邊的窗台。


    讓他們兩個寫就好了。


    陳明光打眼瞧了一下那兩位,緩緩的時光中倒有一種安靜。


    不對……錯了


    “不行,這個委屈我受不了!”


    還有馬源的哀嚎。


    “……怎麽可能是這樣子,你你你,你再來,我就不信了,記賬的都能寫,我馬爺竟然做不到!”


    ……


    “他們……在學符?”


    顧益露出微笑,“是的,沒關係,不用管他們。倒是你們怎麽來了?是不是範嶺來兌現諾言?叫你們來領我去見那個館主?”


    說起這個,陳明光和吳剛對望一眼。


    “掌才使靈氣耗盡,還沒有醒呢。你……竟然已經神色如常了?”


    “所以我早就說他打不過我。”


    陳明光驚歎,“顧兄,我一直自視頗高,同齡人中也少有高我一個境界的人。恕我眼拙,沒有看出顧兄弟是何出身,戰勝掌才使,真是叫人怎麽也想不到。”


    這下知道廬陽院之外,也是有人傑的了。


    “他又不強,有什麽不能勝的。”顧益對他手裏的東西有些興趣,“你拿的什麽?”


    “喔。”陳明光將盒子打開,“這是玉肌膏,吳剛學弟說,其實是我們連累了你,惹了掌才使,這次你受了傷,這藥應該能有些作用。”


    “謝了。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都是直接的人,那也就沒什麽忸怩的。


    “話說前幾日我就聽小娘細細講了關於修仙院的種種。雨後台一戰,想必很多人都憋著火兒等著我進修仙院,要教訓教訓我,是不是?”


    “其實……”


    吳剛是沉默的主,這會兒陳明光又猶豫了起來。


    “我們不是替掌才使來邀你的,而是來勸你不要去的。”


    顧益麵色平靜。


    陳明光大抵是知道,勸說沒什麽用。


    但是也不能不勸。


    “修仙院的功法館藏書萬卷,輕易是不會讓非院內之人進去的,顧兄弟你破了這個規則,許多人……都憋著氣。”


    “我和吳剛,是三年生。院裏麵算是老人,如今留院無望,很快也要離開了。在我們上麵有樓主,樓主上麵還有功法館、靈符道、劍與劍的幾位前輩。”


    顧益把玩著手中的瓷杯,隨後一仰而盡。


    “其他人與我無關,範嶺說過如果我贏了,就要帶我去見館主。我隻關心那位館主,也就是大許的四公主。”


    “那個人,你肯定打不過。”吳剛這樣的壯漢,提起來都有些害怕的樣子。


    “我沒說要打過她,我是問,她是怎樣的人?”


    “真的沒機會的,顧兄弟。四公主是完全醉於仙道的人,而且……早年間曾被一位負心漢欺騙,是很討厭男人的,吳剛學弟……人有些衝動,當時就嚷嚷著憑啥男人就該被討厭。”


    “結果惹了館主生氣,好在他不是特別好看,要是俊俏了,打的更狠。”


    吳剛眼皮子抖了抖,那似乎是一個令人‘心情愉快’的過去呢。


    顧益則震驚:


    長的醜終於有一次福利了?


    乖乖,那這對我的壓力就終極大了啊。


    “所以,顧兄弟你還是別去了。四公主對仙道極為崇敬的性子,絕不會允許功法館讓人隨便進,而你這個性格……到時候再和她起了口角,而她又不喜歡男人……”


    陳明光不敢說沒那種可能性。


    反正當街和掌才使硬碰硬的這也是破天荒頭一遭的人。


    “院外的人不知。但我們聽說過一些館主和樓主的事,她們是兩個極端。”陳明光壓低了聲音。


    “說來聽聽。”


    “館主從來不會放過一個俊俏的男人,十七樓主也從來不會放過一個俊俏的男人。”


    有點東西。


    “要是這倆翻過來,事情就簡單了不少。”顧益雙手交叉抱胸,一時之間有些對自己過高的顏值犯愁。


    但顧益想了又想,這就叫他放棄去功法館了?


    打範嶺本來就辛苦,完了最大的好處還不拿?


    不成,太虧了。


    “去,肯定是會去的。這和我之後的修仙之路有關。”


    這個決定要下。


    陳明光無奈搖頭,其實說那些話之前,他和吳剛就大致知道了顧益的選擇。


    “最多我在那個對男人有偏見的母胎單身麵前老實一點。”


    陳明光歎了一聲氣。


    “我們能否知道,你為何一定要冒這樣的風險去功法館呢?即便要去,加入修仙院是最好的選擇,你是院內人,自然有權利去學習任何一部功法。”


    顧益是要去尋找小依依提到過的一個古本,尋找某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證實心中的猜想。


    還有看看小依依說的第二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實現在雖未進得去,然而自下山以來,他所遇見的人和事,隱隱中在將他向那個答案引導。


    他遇到的是那個叫長生的人,吟出那句嘲諷許國的詩:


    ‘大許立國三百載,許應仙人滿天下?’


    這裏的仙,並非是學個兩天道術的修行者,而是真正能踏進人間境的人,至少也得是芸聖,可人呢?


    馬源說過,五境合道都很少。


    他這個小苑山仙人是芸聖,盡管其中有短短兩三年內進入芸聖的因素,但許國人對他的憧憬,實在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完全凸顯了六境的寶貴。


    他還看到的是這些所謂的修仙院內的人,劍術過於平庸。其他人自不必說,堂堂的掌才使使的叫什麽劍法?白斬雞?


    可三百年前,不是這種光景。


    在小依依的描述裏,那會兒的人比現在厲害多了。


    有碧水十彎陽這樣的奇功,僅僅在高原碧波上乘船而下,竟能悟出陰陽融合的強大功法。


    有如花向日劍這樣一劍斬斷河水的劍法,能向花借氣。


    以及……


    大家都對他運用天地靈氣的方式感到意外。


    可三百年前的天才們,是可以和他一樣創造出這種神奇的。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人已經不是當時的人了。


    這個世界似乎多了一層窗紗。


    擋住的,是叫顧益很在意的東西。


    那個長生其實也在懷疑:為什麽呢,為什麽大許立國就再也沒有人間仙人了?


    於是乎小依依給他的第二句話,他越來越確信了。


    漸漸地,也有了一個猜測。


    這個猜測,聽了之後叫人毛骨悚然,但似乎這麽解釋起來是對的。


    這個猜測是:世間所有的修煉,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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