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而深入吻, 童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大膽,能在如此人來人往的地方和他這麽做……等到真正分開的時候, 她甚至不敢看身邊人的反應,拉住他的手, 低著頭繞過了無數桌椅,直到徹底遠離了那個地方,才放慢了腳步。


    “現在回學校?還是在市區逛一逛?”他把箱子放下來,拽出了拉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回學校,”她理所當然說完,又很快抿起嘴角, 看了他一會兒, “難道你不想讓我去你家?”


    他啞然而笑:“求之不得。”


    星期六結束,是星期日。


    也就是說,還有整整兩天可以在一起。


    她默默計算著每一分每一秒,總覺得時間很不夠。如果他要回去動手術, 應該會在北京修養很長一段時間, 而她隻能在上海,甚至沒有機會照顧他。


    她胡亂想著,隨手抓起調配好的花椒、大料、陳皮和幹辣椒,扔到油鍋裏,卻忘記這油已經燒了太長的時間。


    油花猛地濺出來,她忙往後退了兩步,撞到了他身上。


    顧平生迅速把鍋蓋扣上, 打開了抽油煙機。


    “怎麽一直走神?”在劈裏啪啦的炸響聲中,低聲問她,“從超市回來你就一直發呆,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麽?”


    聲音有些軟。


    卻難得有了一些不確定的情緒。


    童言索性關上火,回過身,看著他:“我想回北京照顧你。”


    “你還要上課,”他有些意外,很快笑了,“童言,這個手術並不危險,隻是需要修養的時間比較長,我會一直給你打電話,每天兩次?還是三次?四次?”


    她咬住嘴唇,看他笑的越深,就越難過。


    股骨頭缺血性壞死,晚期。


    這麽平淡地就說出來,她第一次發現,故作堅強的態度,其實就把所有人都推開,推的離自己很遠……“我可以這學期辦休學,等到明年再繼續念大三,”她湊近他,“這樣操作不會影響任何成績,隻是晚畢業一年,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


    童言摟住他的脖子,很快咬住他的下唇,仔細吻著他嘴唇的輪廓,溫柔而又執著。


    過了會兒,才放開他,讓他看著自己的口型,認真追問:“好不好?”


    “不好,”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嚴肅,“如果我是癌症晚期,我一定會直接帶你回北京,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這個病沒有這麽嚴重。”


    兩個人緊貼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爭執,體溫漸漸有些升高,有些失控的升高著,不管是心跳,還是心裏莫名湧出的感情。


    童言蹙眉,低聲說:“不要咒自己。”


    “不要這麽迷信,”顧平生雙臂環住她,“我是學醫的,從來不會忌諱這些。”


    她眉頭仍舊緊簇著,沒有再說什麽。


    隻是用接下來的十分鍾,做了一件事,專心致誌地親吻他。在滿是香料氣息的廚房裏,揚起頭,摟住他的脖子,就這麽吻著他,同時也被吻著。


    “不要再繼續了。”


    他的聲音有些起伏不平,在親吻她的同時,像是告訴自己,也像是告訴她。


    可是隻是這一句之後,就不再做任何的說服。


    童言閉上眼睛,被他直接托著抱在胸前,兩隻腿自然環住他的腰。兩個人就如此不間斷地互相糾纏擁吻著,或輕或重,不原意再分開。


    她在他這裏住了這麽久,卻從來沒有進過他的臥室。


    顧平生用膝蓋頂開門時,她勉強避開他,好奇地側過頭打量著這間房:“你這裏好簡單。”說完才發現,房間是黑暗的,他看不到她說什麽。


    “要開燈嗎?”他輕蹭了下她的臉頰。


    童言猶豫著,點了點頭。


    他把她放到床上,打開壁燈,在瞬息明亮的房間裏,她看到顧平生的襯衫已經半敞開……竟就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很快搖頭說:“還是關燈吧。”


    他似乎笑了,沒說話,又按下開關,滅掉了光源。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月光也是灰蒙蒙的,可是莫名地卻因為他不厭其煩,細致深入的吻而變得軟綿綿的。從光線到觸感,都是溫暖柔軟的。


    在這樣的光線下,能看到他從手臂到手肘的刺青,大片蜿蜒的圖案,卻並不駭人。


    他摟著她的身體,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她在越來越遠離的疼痛中,努力看著他。因為是關著燈,兩個之間不能做任何語言交流,可是在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中,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


    童言後來就在他懷裏迷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半夜。


    顧平生就這麽抱著她,倚靠著床頭,半坐半躺著,看起來一直都沒有睡。


    童言動了動,他很快打開燈:“睡醒了?”


    這個角度看過去,很像是曾經的那個夜晚,他坐在走廊上,頭發幾乎完全遮住眼睛,周身都帶著濃鬱的難以化解的痛苦。隻是現在頭發稍短了些,能看出他眼底裏浮出的笑。


    “你是在和上帝懺悔嗎?”童言半是玩笑看他。


    “我不信教,”顧平生摟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像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在我們平安夜去望彌撒的時候。”


    她點點頭,稍許離開他,讓他看到自己說話:“下學期之後,或許你也不會再教課,對嗎?”他頷首:“是,要看恢複情況。”


    “所以,從上學期結束起,你就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她很滿意他的答案。


    顧平生這才明白,她指的是當初自己說的“起碼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學生以後”……不禁笑起來:“我不是在想這些。”


    他說完,沒再繼續解釋。


    童言也沒有再追問,隻是眼神飄忽著說:“我餓了。”


    好像一開始,她本來是要做晚飯的,買了那麽多食材,竟然到大半夜了還在廚房裏放著,倒是把房裏這鍋生米煮熟了……


    顧平生很快跳下床,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在她麵前,光著身子套上牛仔褲和襯衫:“我去給你買些吃的回來。”


    童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走出了房間。


    直到大門被撞上,她才縮回棉被裏,腦中不斷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麵,到最後連渾身血液都開始發燙了,才掀開棉被,長出口氣。


    顧平生很快就回了家,淩晨三四點,也隻有附近便利店能買到食物。


    隻可惜熱的,能充饑的隻剩了關東煮。


    “好吃嗎?”


    她點點頭,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杯子。


    顧平生那個杯子裏,隻有兩三串,她這裏卻滿滿地放了五串。還有一個杯子放在床頭櫃上,也是滿滿地五串,都是給她吃的。


    “你怎麽不吃?”她看他。


    “我在看你吃,”顧平生饒有興致看著她手裏的東西,“看起來,你的似乎比較好吃。”


    “我倒覺得你的好吃。”


    “看上哪個了?”


    童言指了指那串魔芋絲:“你怎麽吃的都是素的,給我買的都是葷的?”


    “你太瘦了,”顧平生隨口說,“多吃一些沒壞處。”


    她看著他的表情,很快明白過來,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倒是一副很無辜的神情,把自己的魔芋絲遞到她嘴邊,童言咬了一塊下來,隨手把自己的北極翅也遞到他嘴邊,顧平生側頭,也咬了一塊下來。


    兩個人就這麽,隨便說著哪種更好吃,把所有的東西都消滅了幹淨。


    “吃完了?”他問她,把一紙盒餐巾紙遞給她。


    童言抽出一張,擦了擦嘴巴。


    “我剛才沒有看清你的刺青。”她仍舊壓不住好奇心,試著問他。


    “這是肯尼亞當地一個部落的圖騰,”他脫下襯衫,露出了上半身給她看,“生病後的一年,幾個大學的朋友去肯尼亞做誌願者,我當時心情有些不好,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了,”他的手指順著圖騰的紋路,講解給她看,“這部分是當地的一個紋身師刺的,後來我覺得有趣,就在他的指導下,完成了後半部分。還有這個英文名字。”


    完整的刺青,終於清晰展現在眼前。


    童言用手指摸上去,過了會兒,才抬頭看他:“要不是你長的這麽陽春白雪,倒很像我小時候看的港劇,古惑仔。”


    “陽春白雪?”他不大聽得懂。


    童言忍不住笑起來:“就是幹幹淨淨的美人。”


    顧平生噢了聲,看她愈發揶揄的表情,忽然就伸手把她拉到麵前,邊吻邊開始脫她剛才穿上的衣服。身體裏的熱量像是揮霍不完,很快就從皮膚裏滲出來,她隻是被他這麽親吻就開始意識模糊,最初那些對疼痛的恐懼早已不知所蹤。


    很久後,他才鬆開她的嘴唇,看著她,隻是這麽看著他。


    她視線模糊地回視著,一瞬間太多的畫麵穿梭而過。很多年前那個冰冷的夜晚,陽光明媚的教室,出租車裏的無聲對視……他們最初的相識,是在北方的深秋,那之前有太多的無可奈何,那之後又有太多的命運不公,可他們都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了。


    他的眼神,堅定,而又溫暖。


    最後的她終於從回憶中走出來,伸手,捧住他臉,很深地吻了上去。


    從此以後,再沒有過去,我隻看得見你給的未來。


    我相信,我們值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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