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人不能活在過去。


    尤其對她而言。


    學校早年有很多話劇特招生,基本是全校最靚麗風景之一。這群人閑的無聊,建了個陽光劇社,然後傳啊傳啊,就傳到了童言的死黨手裏。


    然後,沒有然後了。


    死黨,就是專門用來搞死你的。


    自從迎新晚會籌備開始,童言每周除了上課、打工,就是改劇本,然後在學生活動中心的舞蹈大廳看人排練話劇。


    喔,現在還加了一項,每周去顧平生辦公室補習物理……


    “童言,在想什麽?”


    滿腦子跑著物理題的童言,茫然回頭:“質點動力學,一會兒還要想一想動力和波。”


    艾米張了張嘴巴,誇張調侃道:“搞藝術的人,怎麽能學物理呢?會扼殺靈感的。”


    童言瞥了她一眼:“我是嚴謹的法律係學生,我在陽光劇社隻是打醬油的,謝謝。”


    “可你是我們陽光劇社的骨幹啊,”艾米繼續用高亢的舞台劇腔調逗她,“自一九九六年起,幾個心懷夢想的青年在上海西南某高校的思源湖邊,帶著對傳統話劇藝術的……”


    童言果斷拿起手機,示意自己打個電話。


    豈料剛走出兩步,手機真就震起來,她拿起來。


    顧平生:這周家裏有些事情,商事仲裁都調到了國慶後上課,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到我家來補習物理。tk


    童言愣了,盯著手機屏幕讀了三遍……


    過了會兒,她才按著鍵盤,慢慢打出了幾個字。決定不好,又刪掉,反複幾次,終於才選擇發送:既然老師有事,物理補習也挪到國慶後吧。


    放下手機時,排練大廳裏幾小撮人都開始演起來,高低起伏的台詞,不停從各個角落傳來。剛才還在身邊的艾米,已經環抱著雙臂,站在幾個男生麵前指導。


    她怔怔看了會兒,不知怎地,始終沉不下心去細看他們排練。


    忽然,手機又震起來。


    顧平生:物理不同於法律,你基礎不好,最好不要中途斷課。tk


    可是去老師家終歸不妥吧?


    況且,你又不是物理老師……


    童言抑鬱著,繼續推辭:沒關係,我這周鞏固上周所學,不會偷懶。


    顧平生:我家緊鄰徐匯總校區,坐校車過來很方便,周三下午有課嗎?tk


    她窘然,很快回複:沒有。


    他絕對是故意的,每周三下午,全校都沒課……


    顧平生:坐三點半校車,四十分鍾後,我在總校圖書館等你。tk


    ……


    這語氣,明顯是敲定了。


    她暗歎口氣:好的。


    如今過去四周,她大概也摸清了他的脾氣,謙和有禮,沒有老師架子,可是真涉及任何知識層麵的東西,馬上就恢複了老師的身份。認真,認真的過分……


    她忽然想到下周就是國慶長假,自己早計劃好了要回北京看奶奶,該不會也要被他抓去補習吧?正好,周三去他家先請假。


    ‘他家’……


    童言又歎口氣。


    周三下午坐在校車上,她忽然有了些緊張,說不清為什麽。


    隻要過了十一,就已經過了5周了……路上有些堵,她迷糊睡到了站,被身邊人好心拍醒,看表才發現竟然用了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遲到了整整五十分鍾。


    完了。


    她翻手機……悲劇地關機了。


    難怪沒有顧平生的短信。


    好在下車的地方離圖書館很近,她下車走了會兒,就看到顧平生的車。


    白色的路虎攬勝,那天她坐過一次。


    她以前並不認識這個長長英文名字的車,後來陸北很喜歡,她就也跟著記住了這個名字。


    她走過去,看見他低頭看著手機,像是在回郵件。


    拍車門,沒反應。


    還真是專注,童言站在車窗旁,盯著他看。身旁偶爾走過些學生,都有些奇怪看著她,如此不言不語,盯著車裏的帥哥……


    顧平生忽然抬起頭,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麽撞在一起。


    就隔著一層車窗玻璃。


    她心撲通跳了下,尷尬對著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顧老師,我遲到了。”


    他微微笑了笑,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上車。


    到扣上安全帶的時候,她才好奇問他:“今天不是很熱,怎麽不開車窗?空氣流通也會好些吧?”


    他遞給她一瓶水:“我一年四季都不習慣開車窗,城市空氣不好。”


    喔,小潔癖。


    到他真正開出校門的時候,車裏又安靜下來。


    他很細心,在車裏開了音樂,而且音量非常適中,應該是特地讓別人調過的。


    童言聽著隻有自己欣賞的音樂,看車很快拐進一條很安靜的路,路是斜斜地延伸著,有足夠多的法國梧桐遮住夏日陽光。


    道路兩側很幹淨,簡單的連公交站牌都沒有,隻有一兩個小商鋪。


    直到車開進小區,她才看到門牌,這條路叫湖南路。下次有機會真該下車走一走……太幹靜了。


    可真到進了他家,她才明白什麽是幹淨。


    他彎腰拿拖鞋給她,廚房間就忽然跑出來一個女人,拿著雪白的毛巾,笑著對她說:“你好。稍等下,等我收拾好客廳,你們再進來。”


    童言愕然看著一塵不染的客廳,然後看著這個漂亮女人拿毛巾擦著每個角落……他們一家都是潔癖嗎?


    他給她們簡單介紹說:“我表姐顧平凡,這是我的學生童言,”顧平生換上拖鞋,“我表姐現在是外科醫生,我的那麽些小潔癖就是她傳染的,”


    他話沒說完,顧平凡已經笑著側頭說:“算起來,你以前是醫科的,怎麽可能是我傳染你的?我以前可是法律係的。”


    童言再次愕然:“以前是法律係的?”


    如果說學醫的轉法律,應該不算太難。


    可醫科絕對不是隨便轉轉玩的,他們家都是什麽人啊……


    顧平生像是看出她的想法,笑著解釋:“她本來已經讀完博士了,可是忽然覺得自己學的很沒用,一定要做些對人有幫助的事。後來就重新從本科讀起來,今年剛讀完碩士,在瑞金醫院實習。”


    ……很沒用,童言尷尬笑了笑:“其實我也覺得法律很沒用。”


    可讓我學醫,光是想想鮮血淋淋四個字,就腿軟了。


    “對啊,”顧平凡終於擦完所有能擦的東西,“我那時候拿到紐約和加州的執照,忽然有些不明白我為什麽會要讀法律。後來豁然開朗,還是治病救人最直接。”


    童言更尷尬了,可還是禮貌接話:“是啊,可要下決心放棄那麽多年讀出來的書,還有考出來的執照……再從本科開始學醫,也很難吧?”


    顧平凡眼睛眯的像個貓:“沒關係,我給tk介紹導師,他就隻能指導我打基礎,他可是最好的老師。”


    他表姐很健談,到最後還是顧平生把她帶進書房,才算是隔絕了越來越多的話題。


    書房布置的很安逸,地毯很厚,踩上去就覺得舒服。


    開始顧平生講題,她還緊繃著神經,慢慢地,卻不自主地開始走神。


    他轉讀法律的理由是什麽?如果要做老師,其實,直接留在醫學院也可以。


    應該和他媽媽有關吧?


    她撐著下巴,稍微走神了三分鍾,就徹底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了。


    接近黃昏的日光,讓整個房間都有些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很立體的側臉,很淺的一個酒窩。如果一個男人臉圓圓的有酒窩,是多喜感的麵相啊,可是如果臉很瘦,有這麽個小酒窩,真讓人覺得滿……說不出的感覺。


    她還在努力想個貼切的詞,就發現他無奈側過頭,看著自己:“童言,我的臉,能讓你通過考試嗎?”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道:“我在想這道題怎麽做……”


    可是一回味他的話,不禁笑了:“顧老師,或許你的臉,真能讓我通過考試。”


    三十六計美人計,自勾踐以來,數千年無往不利。


    顧平生有那麽一瞬的疑惑,旋即就笑了:“她是我一個好朋友的未婚妻,後來因為一個不肯出國一個不肯回國,分手了,和我沒關係。”


    她隱晦一笑,剛想再說什麽,就看見顧平生拿起筆,邊說邊寫題目:“光滑水平麵上,水平固定一半圓形屏障,摩擦係數u,一質量m小球以速度v。從一側切線進入……”


    ……這是什麽?


    看到他迅速寫完,起身,童言有些膽戰心驚:“顧老師,這個還沒教吧?”


    他雙手插著牛仔褲口袋,半彎腰,對她笑了笑……


    很近的臉,甚至能看清睫毛,是微微翹起來的。


    她腦子有些轉不動,就看著他嘴唇在動,聽見一個聲音說:“我想先了解你這部分的基礎,我出去處理些私事,一會兒再進來。”


    直到門被關上,她才抑鬱著回頭,看那張紙。


    絕對是赤|裸裸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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