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到她的手背,五指交叉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中。


    許南征如果被調查,近幾年做的最大項目的負責人就是韓寧。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證實了她的猜想,真的是很嚴重。


    客廳裏的聲音漸消失,父母或許已經去了書房。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問,可從剛才睜眼看到韓寧,就已經徹底動搖了這個念頭。尤其在韓寧也被卷入這場事情後……


    “沒關係的,這次受賄案主查的不是他,許南征和我一樣也是被牽連了,”韓寧的聲音很低,就在耳邊徘徊,“樹大招風,他這幾年有些事情的確做的急了些,不過,這種錯應該不會犯。李瑛案涉及貪腐,查的力度比較徹底,查清了也就過去了。”


    蕭餘喔了聲,閉上眼睛。


    母親的話說的對,從小到大,他是什麽人自己還不清楚嗎?


    可為什麽整整一天會這麽惶惶不安?


    第二天睡醒時,阿姨已經在門口掛上了新的襯衣,她拿進來遞給韓寧:“我家老阿姨很神奇的,隻要見過你這個人,就會知道你衣服的尺碼。”韓寧揚眉,開始解襯衫紐扣,穿上一試,果真連頸圍都很精準……


    他摸了下下巴,笑著問:“是不是很頹廢?適不適合拍警匪電影?”


    蕭餘被他的動作逗笑,眼睛不自覺彎起來,這才感覺眼角很痛。


    或許是昨天的折騰,兩個人一個是腫著眼睛,另一個是黑眼圈深重,出去吃早飯時,倒顯得兩個老人家神清氣爽的。


    母親不停問韓寧最近的工作情況,蕭餘吃著白粥,直到吃完了菜都沒動一口。


    “你們不是要去走走嗎?”媽媽隨口問,“想好去哪裏了嗎?”


    韓寧笑容可掬:“南極。”


    母親啞然:“現在可以去了嗎?”


    韓寧點頭,接過阿姨烤的麵包:“可以了,隻是國內去的少,我想笑笑以前應該沒有去過,就定這裏了。”


    母親笑著去看父親:“現在的孩子連南極都敢去了。”


    父親倒不以為意,看了眼始終埋頭吃東西的蕭餘:“確定要最近去嗎?”


    這一句話,像是打破了母親和韓寧營造的溫馨氛圍。


    蕭餘繼續吃著粥,竟沒聽見這句問話,倒是韓寧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才茫然抬頭看眾人,韓寧低聲笑道:“想什麽呢?正問你是不是訂好了行程,準備就最近去了?”


    蕭餘愣了下,然後立刻笑了:“難得你最近有長假,當然要去,而且你不是說,去南極最好的月份就是11月嗎?”


    母親聽到這句話,馬上就問起了南極旅行的準備事宜。


    父親接過阿姨遞來的報紙,翻看著,沒再說話。


    因為韓寧的突發奇想,她為這次旅行準備了很多東西。就在啟程前幾天,才被韓寧提醒要不要先去體檢一下,免得去那麽極寒的地方會出什麽問題。


    她想想也是應該的,約了許遠航給自己安排。


    這幾天像是沒有任何主意,基本全是靠韓寧指揮,讓她準備什麽,就去做什麽。


    到醫院時,許遠航正在手術中,她被個小護士帶著上□□檢完,他恰好也剛出來。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閑扯了很多東西,許遠航忽然就沉默下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聯係過我哥嗎?”


    蕭餘搖頭:“沒有,我媽提醒過我,他現在被監控,最好不要聯係他。”


    許遠航拉開抽屜,摸出煙,很快點著吸了口:“也對,最好現在誰都不要摻合進去。我也被我爸媽警告,不要打聽任何事,也不要問任何人。”


    他說完,又狠抽了兩口,掐滅扔進了垃圾筒:“撇開那段事,就是從小到大的感情放在那兒,知道這種事也挺難過的吧?我明白,韓寧肯定也明白,可我看你對我哥如何都是理所當然的,人家不一定有這麽大度……”他歎口氣,“好好去玩,散散心。”


    她點頭:“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現在我有韓寧,他有自己新的生活,除非是真的有我能幫到的,其餘的我不會插手。”


    忽然有人敲門,提醒許遠航下個手術時間。


    他站起身,係好衣服:“你說得是汪夏吧?哎……算了,不說了。你的體檢報告,這兩天我就讓人弄出來,走吧,我送你出去。”


    韓寧下午在靶場玩,等她到時,他正端槍射擊,槍和人似乎就如此連成一體,這種犀利背影是她從未見過的。


    成績自然也讓人瞠目。她有些心不在焉,這種地方她以前常和許南征一起來,內部人來才有好槍用,那時候許南征每打一分鍾,她就會誇張地聽著聲音,給他算子彈的價錢,不停說著:“一百沒了,兩百沒了……”


    她看著韓寧,這麽半小時,燒了不知多少錢。


    韓寧忽然側過身子看她,一隻手還拎著槍,蕭餘正在默默計算韓大少爺今天發飆打了多少子彈,看到他忽然停下來才笑了笑:“怎麽了?”


    韓寧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也明白自己這個陪玩的太不盡職了,隻訕訕走過去。


    兩人身邊還站著換子彈的人,韓寧已經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帶著她瞄準:“今天是我們在一起整整6個月,時間過得真快。”她嗯了聲,明知道自己射擊很菜,可是還是很配合地順著他的手,扣動了扳機。


    成績自然是糟糕透頂。


    “天啊,我這個神槍手的老婆怎麽打的這麽差?”他有些詫異她的成績,終於明白她為什麽一直不肯下場。


    她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胸口,撞得他齜牙咧嘴的,捂著胸口苦笑:“最近經常心疼,被你這麽一打,估計心髒病要發作了。”她本來以為他是說著玩,看見他臉色忽然變得很差,倒真被嚇了一跳:“是不是昨天沒睡好?”


    韓寧訕訕笑:“是啊,我做了一晚柳下惠,的確沒怎麽睡好。”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讓周圍人聽得清楚,連隔著三四步外的人也好笑側頭,看了兩人一眼。


    因為這麽個玩笑,韓寧才算是真的放下槍,結束了今天的瘋狂打靶。


    豈料兩人開車才開到半路,就接到母親的電話。


    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著手機上母親的名字,心就不停地跳著,越跳越急,卻不敢接起來。直到韓寧看了她一眼,她才恍然按了接聽。很簡短的對話,隻告訴她醫院的地址,讓她無論在哪裏都要盡快趕到,醫生連下了四封病危通知書,許爺爺始終沒有出手術室。


    母親還沒說完,涼意已從心底蔓延開,徹骨冰寒。


    沒有許南征的關係,沒有兩家的關係,她也是許爺爺從小看著長大的,親的和自己爺爺一樣。一瞬間所有紛繁複雜的情緒湧上來,又迅速退散開來,隻餘了刻骨的內疚,自從自己回國,不停有人說老人家身體不好,讓她多去看看。


    因為許南征,她上門的次數寥寥可數。


    每每坐上十分鍾,就急不可待告辭而去,刻意不去留意老人家的挽留。


    她掛了電話,眼淚早就不停流下來,根本止也止不住。小時候自己爺爺身體不好,許爺爺就經常抱著自己去大院裏的幼兒園,其實隻是幾百米的距離,卻一直抱到了六七歲……


    說什麽子欲養而親不待,其實哪裏要你贍養,隻是多陪坐坐,說些在世界各地的趣聞,自己都因為和許南征的隔膜,沒有做到。


    韓寧一言不發地就近停靠在路邊。


    直到她哭的不行了,才柔聲問她:“是不是出什麽大事了?告訴我地址,我們先過去。”蕭餘幾乎哭得說不出話,攥著他握著自己的手,平複了很久才說:“是許南征的爺爺,你知道我從小就是他看著長大的,我去,不是因為許南征,韓寧,他病危,一天了,估計是熬不過去了我媽才打電話給我,”她語無倫次,從來都沒有表露的內疚,“韓寧,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韓寧替她擦眼淚:“告訴我地址,我送你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對不起,似乎關於許南征的任何事,她現在隻要提起來,都覺得對不起他。可小航說得對,自己和許家的關係,小航明白,父母明白,韓寧也明白。


    可隻有他,即使不說,也一定會介意。


    “別哭了,”韓寧擦得手心都濕了,低聲安慰她,“我們現在郊區,開回去要很長時間,先告訴我地址。”


    要快,心底浮出這個念頭,她馬上反握住他的手:“總院,解放軍總院。”


    他遞給她紙巾,立刻往高速上開。


    到樓層電梯打開時,蕭餘忽然不敢走出去。


    這一路韓寧飛車趕來,她根本不敢再問情況,生怕趕不及,可到了這裏,她卻更怕了。直到韓寧攬著她的肩,把她帶出去,手術室外站了很多人。


    她看見媽媽的背影,剛想走過去,眼神匆匆一掃,猛地站住。


    清冷蒼白的燈光下,許南征就直挺挺地跪在手術室外,整個手臂到膝蓋都是一條簡單的弧線。她和他隻隔著十幾步,很多熟人的臉在眼前晃著,卻如同電影特效一樣,所有的人所有的聲音都瞬間模糊,不再分明……


    他從不曾彎過的膝蓋,終還是為了最敬愛的人,跪了下去。


    可縱然隻隔著一道不透光的玻璃門,裏邊的人又怎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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