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像是憑空發生,又悄然消退。


    他把一切處理的都很好,除了彼此,完全沒有任何第三人知道。到晚上,廖阿姨竟還特意打來電話,問她身體好些沒有。她拿著電話,不知道許南征說了什麽,隻嗯嗯啊啊含糊著,不知怎麽就掛了電話:“替我拿下電話。”


    她把手機遞給許南征,戴上手套端鍋,走出廚房。


    一桌子的菜,足夠七八人的量,湯湯水水,色澤亦是誘人。


    “吃多少,我給你盛。”她把手套放在一側,打開電飯鍋給他盛飯,卻不小心被熱氣燙到了手,險些掉了盛飯勺,被他伸手接住,替她做完了該做的事。


    他看著滿桌子菜,靜默了會兒,才忽然一笑:“你這是要出差?給我做了三天的飯量。”


    蕭餘抿著筷子頭,想了想才說:“我學了很久,一直沒機會給你全做出來,今天有心情就做了,你挑自己喜歡的吃,剩下的我明天讓阿姨帶走。”


    她說完這話沒覺得不對,可許南征一拿起筷子,她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看他的樣子,很有種要把桌上菜都吃完的打算。到最後她隻能又婉轉地重申,真的不用都吃完,許南征很淡地嗯了聲,繼續安靜地吃飯。


    她一直不怎麽做飯,當初買飯桌時反倒是挑了最不實用的,兩個人對著坐才覺得太大了。滿桌子菜這麽一隔著,更顯得人少。


    她吃了半飽就放了筷子,托著腮默默看著他吃。


    他低著頭,又有燈光的作用,她從這裏看不到他的眼睛。以前在他專業教室外等他,也是這樣,她坐在三樓的樓梯上,能透過二樓的玻璃看到他在畫圖,往往撥通他手機時,是最好的畫麵。


    他總會斜側頭,準確找到她的位置,靠在桌邊了然一笑:“餓了?”


    晚上他洗完澡走出來時,她坐在床上忽然有些緊張。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隻分開了一晚,可就莫名有了些陌生感。她以為吵完架一切都會如常,工作、開會,到回來吃飯睡覺,包括兩個人所說的話都沒什麽不妥。


    “笑笑。”他走到她這側坐下,打斷她的出神。


    她嗯了聲,感覺他扶住自己的後頸,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吻住自己,綿長而深切,直到壓走她肺裏所有的氧氣,她卻還努力回應著,不想推開他。唇舌不斷廝磨著,到最後兩個人隻是輕用臉想貼著,就已點燃始終壓抑的情緒。


    她本來就裹在被子裏,穿的極少,隻是這麽隔著他的襯衫,氣息早已亂了套。


    “笑笑?”他忽然低聲叫她。


    她睜開眼,看到他的問詢。


    這麽久來他都停在最後一步,可是今天,似乎他不想再等了。


    她本不想拒絕,卻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今天不方便。”


    話說完立刻明白過來,生理期這種事情騙得過誰,卻也騙過不過和你睡在一起的人。但話已說出口,再改就更顯得心虛了,隻想好一連串借口,等著他質疑。


    他卻是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才抱著她坐起來,替她掩上被子,因為剛才的情事波動,聲音還有些暗啞:“好像早了些?是不是生病了?”她本來就是信口胡說,這麽一問反倒有些啞住,漫無邊際扯了個理由:“我一累就這樣,下個月就會正常了。”


    他倒沒再說什麽。


    “我給你念書聽吧?”總覺得這樣挺尷尬的,她探身打開床頭櫃,拿出三本書,“你想聽什麽?”“挑你喜歡的吧,”他閉著眼靠著床頭休息,“你說念書,讓我想起了一部小說。”


    “什麽?”她細看自己拿出來的書,竟然兩本都是德語原版,還有一本是字典……


    “《朗讀者》。”


    前年的書,她也很喜歡:“你還有時間看小說?”


    他無聲微笑起來:“你以前讀的書,好像都是我買回來的。”


    蕭餘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可是這幾年你這麽忙,怎麽還有時間看這種閑書?”


    這是一段無疾而終的忘年戀,十五歲少年和三十幾歲女人。


    她喜歡看故事的前半部分,少年給女人讀書,認真挑選著故事讀給她聽,安靜溫馨。後來的後來太殘忍情節,明明是精華,她卻草草翻過,寧肯讓自己記得最開始的美好。


    愛情一開始,總是千篇一律的美好。


    “想好讀什麽了嗎?”他看著她。


    她嗯了聲,用手勢讓他做好睡眠準備,拿起那本英德字典,自己玩起了造句接龍。


    每一個單詞都獨立造句,再即興編出完整的故事,頗有些散文的感覺。


    許南征聽了幾秒,狐疑看她:“原版還是譯文?”


    她煞有介事說了句‘是譯文’,繼續隨心所欲編了下去。


    畢竟是讀了四年的專業,隻要說得慢,基本不會有什麽破綻。


    不知道許南征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他睫毛很長,睡著時很安靜地服帖著,卻連這樣都讓人有壓力,好像隨時會睜開,看著你。


    到最後她編的累了,關上台燈躺下,卻忽然被他伸手攬在了身前,緊貼著,沉沉睡去。


    從小被教育不能說謊時,母親總說:說謊最大的壞處,就是要不停用新的蓋住舊的,勞心勞神,還不如任何事都坦白,把問題丟給別人。


    可是最受歡迎的殺人遊戲,在每一句天黑請閉眼後,就是無休止的謊言。


    難道人都有說謊的潛意識?


    蕭餘坐在角落裏,看著小阿姨歡快地笑著。


    小阿姨這裏,大部分時間都做熟客生意,來得久了都隨便了些,每天的固定時間都會湊在一起玩殺人。久而久之,這個時間最是客滿,來得晚了隻能在局外看一看解解饞,今天她到的時候特地有人讓了位子,可偏就沒什麽心情去玩。


    “笑笑?”麥麥撐住下巴,看著她,“你今天心情不好?”


    “真的?”


    “我感覺的出來。”


    她喔了聲。


    很快小阿姨過來,替她換了新飲料:“我兒子的情敵呢?”


    “在開會吧?”


    “你們不是一個公司嗎?”


    她沉默著,每天一起上班下班,開會也在一起,雖然要說很多話做很多事,她卻仍覺得中間開始隔著什麽東西……所以今天她是刻意按時出了公司,說自己約了人吃飯。其實隻是想靜一靜。


    “吵架了?”


    她沒否認:“半個月前吵過一次。”


    小阿姨比了個手勢,麥麥立刻放下了包間的簾子。


    “吵架很正常,可我怎麽看著你這麽不正常?”小阿姨看著她。


    “我一直要求他無限坦白,”蕭餘靠著鏤空的木雕牆壁,“可是有件事我沒和他說,他恰好知道了,卻從來沒問過我。這樣是不是錯了。”


    “笑笑,感情不是是非題哦,”小阿姨淡淡地笑著,“他不問,很可能就是想忘記。真相如果不那麽美好,又影響不到未來,那就忘掉它。”


    她想了想,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太強烈的是非觀念。


    可是她知道,真正的問題是,兩個人之間的信任感已經完全沒有了。因為那兩次不小心撞見的‘意外’,即使最後真的沒什麽,自己卻有了心裏陰影;而他始終沒問過韓寧,沒問過那晚自己到底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手機忽然震動著,許南征發來短信:請問,我老婆行蹤不明,可否給個提示?


    她被逗的笑了,回了個短信:我馬上回來。


    許南征很快發了個地址:我在和t移動的人吃飯。


    蕭餘看著那個地址,倒有些舉棋不定了。


    去?還是不去?


    而他發地址過來,是想讓自己去?還是不去?


    她想了很久,終於給他打了個電話:“我在小阿姨這裏,陪麥麥在看書,你吃完飯直接過來接我?”小孩子是最好的借口,自然又有效。


    麥麥蹙眉,看蕭餘。


    “好,”許南征說了好,又補了句:“要不要我給你帶些宵夜?”


    “不用,我吃甜品都飽了。”


    電話掛斷了,麥麥才很嚴肅地問她:“笑笑,你拿我做借口。”


    蕭餘拿起手邊書:“這不是準備開始看了嗎?”


    麥麥嘴角抽了下,拿了副新撲克:“比大小吧。你輸了三次,就讓我親一下。”


    “……那我贏了三次呢?”


    “我讓你親一下。”


    蕭餘哭笑不得,不過一個九歲大的男孩,也還好……就當哄小孩了。


    店裏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包房的簾子忽然被手挑開,許南征單手插在長褲口袋裏,斜靠在門邊,微微一笑:“可以把我老婆歸還了嗎?”


    蕭餘剛才親了下麥麥的小臉,被他狠嚇了一跳,麥麥卻比她還鎮定:“我被笑笑親的太多,一定要贏回來。”他本來都想好了,一定要親嘴巴,沒想到蕭餘手氣太好,竟始終贏。


    許南征揚起嘴角,坐在蕭餘身邊,三言兩語問清楚賭注是什麽,立刻和麥麥達成了協議:“我和你玩三次,賭注還一樣,不過我贏了要親笑笑。”


    麥麥想了想,看著他半笑不笑的神情,徹底燃起了鬥誌:“好。”


    許南征運氣一向好,今晚也不例外。


    於是蕭餘隻能看著他靠近自己,象征性地貼住了嘴唇。她怔了下,以為他要離開時,就已經徹底被深吻住。


    “不許法式吻……”


    麥麥的話晚了半秒,氣的自己捂住眼睛,絮絮叨叨著已經第二次了……


    開車回去時,他才說t移動項目基本塵埃落定了。


    蕭餘嗯了聲,忽然看他:“四月項目啟動前,我們去個近的地方走走吧?”


    “想去哪裏?”


    她隨口說:“吳哥窟?”


    他想都不想,隻說了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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