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不穿西裝,隻穿了件黑半袖,隨意弄了條迷彩褲和軍靴。


    男人一但上身軍裝總會增色七分,絕不是誇張。蕭餘忽然想起了幾年前和他去俄羅斯旅遊,穿著迷彩服竟比當地人還顯氣勢,身形氣度都狠壓住了陪同的人。


    隻可惜,天生的軍人骨,卻偏不念軍校。


    他身側走過了幾個日本小姑娘,都不停拿著手機拍照。蕭餘過去時,看到他正蹙眉聽著那幾個小姑娘說話,然後側過頭做了迷惑的表情,聳肩說了句sorry。


    她遠看就覺得好笑,那幾個小姑娘繼續嘰裏呱啦地說著,他終於無奈看迎麵走來的蕭餘:“替我和她們說,我不合影。”


    蕭餘笑了聲:“騙誰呢?你日語比我都好。”


    許南征一個眼神,就讓她徹底投降,對那幾個小姑娘說了兩句話。其實她的二專是西班牙語,日語真不算好,也就僅能應付幾句,好在小姑娘們也算是給麵子聽懂了,隻遺憾地又看了兩眼許南征,才說了句再見,相擁著走了。


    蕭餘這才想起韓寧,禮貌性地退後一步,站在韓寧身側:“這是韓寧,”然後又看示意性指了下許南征,“許南征。”


    深夜的首都機場,依舊是穿行不息的人流。


    許南征帶了幾分審視看他,韓寧亦是笑而不語。


    過了會兒,還是許南征先伸手,一把攬住他的肩說:“好久不見。”


    韓寧哈哈一笑:“真是好久不見了。”


    蕭餘怔了下,立刻恍然,這兩個人以前真的見過。


    自己竟被韓寧騙了,腦子裏一瞬都是她對韓寧說過的話,立刻有了些不自在。這些話除了自己兩個根本不認識許南征,又遠在上海常住的閨蜜,她從沒告訴過別人。


    “比五年前瘦了。”


    “可能到北京後,反倒水土不服了。”


    許南征拍了拍他的肩:“真沒想到,你爸肯讓你來北京。”


    韓寧眯起眼睛,似真似假地說:“怎麽辦,軍校四年熬壞了,連和女同學說話都要寫檢查。我爸又不讓我出國,怕離得太遠見不到,最後隻能逃到北京了。”


    “本性沒敢,永遠是嘴上風流,”許南征把車鑰匙扔給蕭餘,“一起吃宵夜?”


    “上飛機前就早吃了,”韓寧看了蕭餘一眼,“既然蕭餘有人接,那我先走了。”


    說完將蕭餘的行李很自然遞給了許南征,就這麽揮揮手走了。


    許南征很熟悉蕭餘的習慣,這幾年因為出差太頻繁,不管多晚,都會下了飛機再吃飯。所以基本沒有任何征詢,就把她直接帶到北京飯店,隨便吃了些東西。


    吃完飯,她就坐在網球場外休息,看他練完幾百個大力回扣後,自己也剛巧喝完了第三杯咖啡。


    他走出來時,才忽然問她:“你怎麽認識韓寧的?”


    蕭餘兩隻腿都搭在沙發一側扶手上,光著腳晃蕩著笑:“西藏的豔遇。”


    許南征站在她身邊,沉吟片刻,才笑著拿網球拍敲著她的膝蓋:“挑的好,也挑的不好,要看你能不能鎮住他了。”蕭餘沒說話,擰開一瓶水遞給他:“你真有體力,我已經快站不起來了,隻想睡覺。”他接過水,坐下來:“要不要給你開間房?”


    她想了想,才說:“好,反正我也懶得動了。”


    其實她住了那麽多天酒店,更想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但是這麽晚,她不想讓他再費體力送自己。


    很高挑的一個酒店服務小姐,端著兩塊熱的毛巾,彎腰遞到他麵前。


    他隨手拿了一個,扔給蕭餘。


    不是很燙,恰到好處的溫度,她接到手裏就有種舒適的倦意升騰開來,拿著擦了擦手,又覺得不過癮,索性蓋在臉上,仰麵躺倒在了沙發上。


    深夜三點多,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它人,很安靜。


    她迷迷糊糊躺著,隻覺得這麽睡死過去也好。正是被毛巾悶得有些難過時,卻覺溫熱忽去,臉上涼颼颼地。她困頓地睜開眼,發現他正俯身看著自己。


    近在咫尺的一雙眼睛,隻要望進去,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她仰頭看他,竟有一瞬想去抱住他的衝動,可是到最後,連手指都沒動上分毫,隻懶懶地笑了笑:“差點兒睡著。”


    他問她:“怎麽了?真這麽累?”


    她眯著眼看他,不答反問:“你辭職了?”


    “決策失誤,總要有人負責,”他把毛巾扔到桌上,“總不能讓我手下那幫兄弟都走人吧?他們即使想負責,不管公司內外也不會有人認的,我走了,反倒都會給個麵子留住他們的位子。”


    蕭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沙發扶手上連聲附和:“是啊,都盯著你呢,所以我就說凡是做事的人,大多吃力不討好。許叔叔怎麽說?”


    他似乎不大在意:“應該知道了,不會說什麽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聽。


    其實,他在父輩那裏得到的關愛總是很少。這種感覺她亦是感同身受,估計是軍人家庭的緣故,骨子裏繼承的就是獨立,要為自己負責。當初念大學,每個學期她也就能接到父親三個電話,都是幾分鍾掛斷,內容也大多是叮囑不要犯錯誤什麽的……


    況且他有痛苦都是自己扛著。


    連最親近的人,也找不到突破口安慰他。


    許南征很快開了間房給她,直到剛才那服務生拿來門卡,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邊把卡扔給她,邊很慢地說了句話:“我很快就會到下一家公司,有沒有興趣去做公關經理?”


    蕭餘愣了下:“下一家?這麽快?”


    他不置可否:“做這行不能停下來,也隻是幫朋友個忙,臨時牽頭。”


    蕭餘看他神情似乎不是玩笑,笑著嘲了句:“怎麽,搖身一變,成職業經理人了?”


    “過渡而已,“他站起身:“不用急著告訴我,先想清楚。”


    她嗯了聲,站起身跟著他上樓。


    兩個人的房間是一層,他幫她放好箱子,蕭餘才忽然想起向藍的問題,裝作不大在意地問了句:“你辭職了,向藍呢?她不是還沒轉正嗎?”


    許南征替她拉上窗簾,隨口道:“你不過資助了一個學生,難道還讓我負責她一輩子工作?”不過一句話,已放鬆了她所有的情緒。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用在許南征身上再合適不過。


    對於許南征的邀請,她徘徊了很久。


    再加上格外難搞的客戶折磨,讓她簡直焦頭爛額。


    拍攝那天,代言明星足足嚼了一上午的口香糖,她看得都想吐了,客戶竟還嫌棄明星嘴型不夠完美,吃的表情不夠享受……


    眼看著明星都要翻臉不幹了,她才有了主意,立刻低聲對小執行說:“你去聯係個按摩師,直接到片場來。半個小時客戶吃完飯,一定要到這裏。”小執行緊張的都要死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們這裏這麽偏,怎麽可能啊……”


    “是必須,沒有商量的餘地。”


    到最後按摩師來了,蕭餘哄著客戶去了休息室,才算是稍微滅了火。


    沒想到晚上累死累活到了公司,小執行竟站到她麵前說辭職。


    蕭餘有些愣:“怎麽忽然辭職?有更好的工作了?”


    小執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不想做了,在這裏天天什麽也做不了,就是給組裏人訂盒飯,訂出租,訂會議室,複印打印做跟班,今天竟然還要去找什麽按摩師。我覺得我大學裏學的,都沒用。”


    她笑,拆開一罐雞精:“所以,你覺得你能做什麽?”


    小女孩幾乎是漲紅了臉,憋著不說話。


    “都是從小雜工做起的,”蕭餘輕歎口氣,推過去一個椅子讓她坐下:“記得當年剛工作時,我正好碰上了fendi的一場秀,為了複印第二天給所有媒體的公關稿,前一天晚上就整夜守著複印機,到天亮才整理好一切。最後的結局,還是被老板罵的狗血噴頭,就因為我用訂書器裝訂文件,影響了美觀,”她晃著手心的小瓶子,“委屈吧?整個晚上沒睡,最後還是被罵。”


    小執行嗯了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她笑,“做錯了就是公司的損失,在損失麵前沒人會計算誰吃了苦,隻會計算誰犯了錯,誰立了功。這就是我從複印中學到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她忽然想起了許南征。


    “我有個很好的朋友,他算是家裏什麽都能擺平的一個人,可偏就很強,什麽都要靠自己。當初在上海創業,他一個人為了談生意天天陪著整整一桌人喝酒,那時候我怕他出事,晚上開車去門外接他,一個大男人就這麽喝的不省人事,好幾次都直接進了醫院。”


    最嚇人的有次那些所謂客戶喝醉了,和另一幫人鬧了起來,正不可開交時她開車到了,還要給他們處理後續。那時自己才剛上大學,根本就沒去過那種場合,至今想起從他西服裏摸出錢包賠錢,身邊還站著坐著很多上身全|裸的小姐,就覺得可笑。


    別人的風花雪月何其浪漫,他倒是血雨腥風的。


    蕭餘有些沉默,直到小姑娘問了句然後呢,她才笑了笑:“沒有然後了。你看,含著金湯匙的人都可以這麽拚,你為什麽不可以?既然選擇了,那就做到最好,誰都想成功,可連幾十塊錢的出租車都安排不好,怎麽可能去安排幾千萬的項目?”


    小執行聽了這麽多悲催事,估計也平衡了。剛要出辦公室,卻像忽然想到什麽,神秘兮兮回頭看她:“老板,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3gr的許南征啊?我看過他的創業史,好像就有這麽一段哦。”


    蕭餘被她問的哭笑不得,但無奈這小執行早知道自己認識許南征,也隻能嗯了聲。


    “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小執行眼睛直放光,“你當初不是說隻在上海念過大學,一畢業就回來了嗎?還念著大學,就能半夜開車去接他,別說沒關係,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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