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冷川向來就是那種很能人受得了的人,他往日受了傷,並不喜歡喊疼,隻會在琅千秋跟前裝模作樣的喊上兩句。真龍之軀自然不同凡人,就算是受了什麽傷,好的也快,經常還不等他嚐到苦楚的滋味,那傷口就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說……他從未唱過向今日這樣的痛楚,他已經忍了許久了,本覺得這就跟尋常的疼痛差不了太多,隻是眨眼的功夫就能過去,沒想到這回的痛楚來的又猛又狠,從眼睛一路向上,戳進腦子裏,向針紮一樣攪得他不得安寧,可偏生,他還不知道這疼痛是因何而起,實在是讓人惱怒……


    他當然覺得這股疼痛突如其來,來的並不尋常,本想告訴琅千秋,可她正在為了自己的龍角而同別人正在糾纏,於是心裏變想著,自己先忍上一忍,等琅千秋將龍角的事情解決了,再同她講這件事情也不遲……


    聶冷川隻顧著自己疼的是昏天黑地的,眼前一片模糊,渾然不知道他已經疼痛難忍,已經受不住的痛呼了一聲。突然之間,額角上傳來一陣冰冰涼涼的觸感,他聽見琅千秋在耳邊輕聲道:“你可還好?”


    那陣冰涼的觸感很是有些作用,撫在他額頭上,竟然連疼痛都好像被凍住了一樣,痛苦減輕了不少。


    聶冷川喟歎一聲,忍不住抓著琅千秋的手覆蓋在自己眼睛上,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好多了……”


    琅千秋沒有做聲,她皺著眉,看見聶冷川眼角兩側上順著眼尾逐漸蔓延開金色的痕跡,就像是一些細小的血管一樣……是了,琅千秋想起來那夜蚋蚋從聶冷川體內抽出來的龍血,龍血確實就是金色的。就好像聶冷川體內的血管承受不住,一根根崩裂了一樣,金色的痕跡順著他的眼尾展開詭異的痕跡,看的琅千秋一陣心驚肉跳——這當真是一副十分可怖的痕跡,她差點兒以為聶冷川的臉快要裂開。


    她手剛開始覆上去的時候,差點兒沒忍住一下就給拿下來,燙!太燙了!燙的她這個天生火係功法的人都差點兒沒忍住,琅千秋緩了緩,凝了冰訣,這才覺得略舒坦了些。她掌心間的溫度瞬間轉冷,覆蓋在聶冷川臉上的時候,叫他都似乎是覺得好受了許多,臉上蔓延開來的金色紋路就好像是被壓製住了一樣,竟然開始慢慢回縮,最後全部退回琅千秋掌心,隱入聶冷川的眼尾之下。


    她慢慢將手掌撤回來,看見聶冷川緊緊閉著雙眼,眉頭皺在一起,纖長漆黑的睫毛輕顫,看樣子,是方才痛苦實在是難以忍受。琅千秋低聲問道:“你當真無事,我看你不太像沒事的樣子?”


    聶冷川慢慢舒緩了眉毛,眼睫睜開,露出一雙金燦燦的眼眸。他這雙眼睛分明還是昨夜的那個樣子,可是卻又好像有些不同,總之好像是光彩更加攝人心魂,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眸光一轉,再看向水中的時候,竟然兩水麵之下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當然還有水下那人蠢蠢欲動、想要趁人不備伺機而動的野心。聶冷川握住琅千秋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現在這種情況這下,當然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他看見銀花小姑娘已經自覺的現在許義身邊,顯然是已經將這個書生納入了保護範圍以內,此時幾人俱是以擔憂的眼神偷過來……聶冷川忍不住輕笑一聲,道:“應當是無大礙的,想來是昨夜進階,身體還未能適應過來……”


    所謂真龍進階,本就是鍛皮練骨頭的劫難,琅千秋那時候初見他的時候正在受天雷鍛打,便也是進階的一種……就如同剛出生的小奶貓長到了一定大的時候,就會將身上的一層乳毛退下來,換上一身更加耐寒保暖的皮毛是一樣的功效。新換上去的那就是高級貨,總是要比原本的那個要更厲害一點,隻是因為他整個人身體的等級太低,難以適應新換上去的高級貨,所以才會有些不適應,需要有一個磨合期……


    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吧……琅千秋以眼神示意聶冷川:我想的沒錯吧?


    聶冷川默默朝她豎起來一個大拇指:讚!


    隻是雖然這樣勉勉強強做了一個解釋,但是琅千秋卻總覺得好像還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聶冷川忽然垂頭對著她微微一笑,眉眼如畫一般,不見平日裏勾搭琅千秋時的輕挑模樣,倒有十二分的風流倜儻,琅千秋一時間沒反應火箭,簡直被他電的七葷八素,腦子裏一團漿糊,連再詢問聶冷川的傷勢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聶冷川趁機對著赤靈子道:“還是不要磨蹭了,我們時間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這裏。你還是趕緊讓下邊的那位朋友上來吧!”


    赤靈子一愣,他方才眼睜睜看著聶冷川痛苦,以為他出了什麽問題,他腦子轉的飛快,看能不能趁機找出來他的一個破綻,沒想到片刻功夫,這位聶大人就回複如常,甚至更加駭人,那一雙眼睛……小狐狸不敢磨蹭,飛快的應了一聲,接著就立刻跑到水塘邊上,扯著嗓子好說歹說,苦口婆心的勸了好一會兒,那水麵上仍是一團平靜,水麵之下的那個妖怪仍是不為所動。


    赤靈子苦著臉轉過頭來,道:“二位貴客,玉離他可能是、可能是……”


    可能是什麽?他現在這一個狐狸腦袋也編不出來理由了。


    聶冷川沒有說話,他忽然俯下身子,在地上撿起來一枚滾圓的小石頭,在手中捏了捏,試了試手感,然後就像方才那小狐狸扔石頭一樣,麵無表情的,直接就將那石頭砸進了水塘之中。


    赤靈子大驚失色,連聲道:“聶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水麵之上又炸起了一頓水花,他以為哪個小石頭又被玉離給砸了上來,下意識的就想要的頓。耳邊卻傳來許義驚歎的一聲歡呼,道:“聶先生,你好準的手法,小生佩服!”


    小狐狸定睛一看,立刻張著嘴,傻成了一個小呆逼。原來那朵水花並不是因為石頭又被丟回來而揚起的,而是因為聶冷川那一石頭準頭極狠,竟好像直接砸在了玉離身上,將他從水中直接打出水麵,重重的砸落在對麵的岸邊上。


    石頭大概是砸在了玉離的腰腹之間,他躺在對麵的岸上,緊緊捂著肚子,拖著長長的魚尾,在地上連連打滾,盡管已經痛的厲害了,仍是逞強似的破口大罵道:“哪個臭不要臉的敢偷襲老子,不要狗命了嗎?”


    赤靈子在這邊聽他說話,幾乎想要變回原形,把自己縮成一團,再拿毛爪子捂著耳朵,假裝自己不存在,簡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分……都這個時候了,小鯉魚你收斂一點好不好!


    聶冷川本來已經想要踩水過去了,忽然聽得這麽一句話,他腳下步子一頓,又停留在在了原地,挑了挑眉,揚聲問道:“正是我這麽個不要命的,你待如何?”


    對麵那海妖仍是疼的起不來,躺在地上來回打滾,嘴上卻仍是厲害的跟,出口不饒人,又罵道:“你他娘的有本事過來啊,看老子咬不死你!”


    聶冷川淡聲道:“你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隻要是一個正常人都會有所忌憚,奈何我實在是有事情要同你打聽,所以不過去,看來是不行的……”


    他頓了頓,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聲,道:“你不想讓自己出現在別人麵前,可我就偏偏要去看看你!”


    玉離氣急,被他這一句話刺激的腦門上直冒熱氣,痛罵道:“敢問你是頭頂上長瘡了還是腳底下流膿了,你既然能聽得懂人話那為什麽還要來搞我?”


    聶冷川隻是唇角含笑,並不答話。


    他脾氣好,對別人的汙言穢語完全不當一回事,可是琅千秋幾乎已經要氣的炸毛了。她自己本來性子就直,沒遇見聶冷川之前也是一個口無遮攔的,往日除妖降魔時混跡三教九流之中,學到了一籮筐的髒話,想說也就脫口而出了。可是自打她遇上了聶冷川,就已經十二分的控製自己,不能口無遮攔,要在腦中組織語言雲雲……可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在她的小龍跟前逼逼賴賴,這個不知道是從哪裏跑出來的、沒名沒號的小水蟲竟然敢如此膽大妄為。


    琅千秋當時就冷笑一聲,道:“小朋友,你可別說髒話了,不然人家會說你媽死了的。”


    水塘那邊的玉離像是總算用疼痛中緩過神來了,他雙手撐著在岸邊坐起來,長長的尾巴拖入水中,沒有再重新躲進水裏不見人,但是閑情逸致的坐在岸邊對罵起來,道:“不好意思,老子的娘確實要死,養出了我這麽個口無遮攔的不孝子確實對不起她老人家。但我想,她老人家若是還在世的時候,看見爾等這群強盜,一定也會痛罵一句——管你們屁事?”


    琅千秋:“……”


    聶冷川:“……”


    眾人:“……”


    這廝是個不講理的,他們用也不能就跟他一起隔岸對罵。琅千秋眉梢一天,漆黑的瞳仁中溢出點點寒芒,她笑了一聲,忽然問道:“你……應當不是鯉魚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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