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這裏已經有人了。”


    看著坐在對麵這個年約三十許,身穿藏青色厚重長袍,一副讀書人模樣的“不速之客”,吳劍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麽詫異或是不滿的神色,隻是收回原本正看向窗外的目光後,淡淡的乜了他一眼,吐出一句後,便繼續轉過目光,看向窗外。


    “嗬,在下既不瞎,也不傻,自然知道這裏已經有人了。”


    但麵對吳劍這麽一副似乎在趕自己離開的態度,坐在對麵的讀書人,臉上同樣沒有露出什麽尷尬的神色,反而一臉笑意的開口回答道。


    而聽到他這番回答之後的吳劍,卻將之前轉向窗外的頭顱轉了回來,臉上饒有興致的盯著對麵的讀書人。


    “兄台似乎有些衣不配人啊。”


    審視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掃過對方一遍之後,吳劍才意有所指的再次開口。


    “哈哈,閣下好眼力。”


    令吳劍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訝然的是,麵對他的指摘,對方竟然沒有半句辯駁的意思,反而直接十分大方的承認了。


    “不過,依在下看來,閣下在這方麵卻是與我彼此彼此啊。”


    但下一秒,其便笑著反擊了回去。


    “哦?不知兄台以為在下是什麽身份?”


    一副商人打扮的吳劍,臉上不由的露出了幾分興趣,但內心之中,卻早已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警惕與戒備著對麵之人。


    倒不是他自認為自己的表現有多麽的出色,所以被人看破身份的情況下,心生警惕。


    而是從對方表現出的態度來看,似乎已經不止是看出他並非是個商人,甚至可能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


    盡管他自從離開津門,與玄武分別之後,便一路隱姓埋名的向著洪都府城趕,進入洪都府城之後,也處處小心,根本沒有對除寧王府之外的任何人暴露過身份,但他卻仍舊不敢大意。


    哪怕無論從哪方麵看,玄武和寧王府兩邊,誰都不可能故意泄露他的身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當然,在他心中想來,最有可能的情況,眼前這個家夥,還是寧王派來故意試探他的棋子。


    至於對方會是玄武派來與他接洽的手下這一點,他卻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想過的。


    畢竟,在他心目中想來,夜梟這個寧王手下極為擅長跟蹤、監視的高手,肯定仍舊時刻在跟蹤、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隻要這些玄武派過來的手下不是傻子,定然不會像這般堂而皇之的接近自己。


    “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也因此,當聽到對方口中念出了當初還是白十二告訴他的那一句,而他之後又告訴玄武,並約定好作為接頭暗號的詩之時,吳劍的臉上不由的因為錯愕而陷入了短暫的呆滯之中,甚至連嘴巴都忍不住張開老大。


    忘記了,若是夜梟當真一直在鍥而不舍的跟蹤著他的話,那他此刻的神色與表情,等於是明擺著在告訴夜梟不對勁。


    所以,他馬上便回過了神,閉上了嘴巴,同時立刻壓下心頭的錯愕,極力擺出一副鎮靜,甚至略顯不滿的模樣,想要張口嗬斥對麵坐著的那個玄武手下。


    “嗬,吳星主不必如此緊張。”


    來者自然便是已經通過夜梟投靠了寧王的褚勳。


    而褚勳顯然也從吳劍的態度上看出了這一點,因此,還未等到吳劍那為了迷惑夜梟而故意假裝的嗬斥之語說出口,他便先行一臉從容的輕笑著寬慰起了吳劍。


    “吳星主?”


    但吳劍卻顯然沒有看出他的從容,亦或是看出了他的從容,但心中卻覺得他隻不過是個不知死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輩,與其攪鬧在一起,隻會給自己帶來不幸。因此,他便故意皺起眉頭,帶著三分疑惑與七分不滿的開口回道。


    “在下姓張,不過是這洪都府中區區一名小商人,可不是閣下口中什麽吳星主、吳月主的,閣下認錯人了,若是沒有其他事的話,還望閣下能盡早離開,休要繼續煩擾在下。”


    看著吳劍一副和你不熟,不要胡亂攀認的模樣,對褚勳臉上的笑意卻是絲毫不減。


    “吳星主果然不愧為玄武尊主都賴為依仗之人,行事如此謹慎小心,當真讓在下甚為佩服。”


    褚勳小小的拍了個馬屁。


    “哼,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隻可惜,吳劍卻壓根不吃這一套。


    看著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樣,吳劍頓時便一副十分惱怒,仿佛像是遇到了神經病一般,怒哼一聲,站起身來,甩甩袖子便要離開,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態度。


    “吳星主大可不必如此。”


    眼看著吳劍拔腿便要離開,褚勳卻仍舊不急不忙,甚至還伸手從茶盤之中取過一個倒扣的茶杯,伸手拿起白瓷茶壺,倒了一杯小二之前送上來的熱茶,好像是之前的話說的太急太多了,所以此時有些口渴,所以想要喝口茶水潤潤嗓子一樣。


    “跟蹤吳星主之人,已然被其他人引開了,此刻吳星主身後並無半個寧王府的眼線,吳星主盡可以放寬心。”


    端起茶杯放到眼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吳劍之後,褚勳才一仰茶杯,將因為寒冬裏的冷冽空氣而早已變得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嗬嗬。”


    但聽到他的這番話的吳劍,卻隻是呆愣了一下後,便立刻報以兩聲十分輕蔑的冷笑,再次抬腿離開。


    顯然,吳劍心中壓根就不信夜梟能被他的那些手下或同伴引開。甚至對他們能夠察覺到夜梟的蹤跡這一點,心中都深深存疑。


    至於其口中的那個被引開的眼線,在他心中,應當就隻不過是一個寧王府中最平常不過,用以故意麻痹他的誘餌罷了。


    而同樣的,在這一刻,他已經在心中將玄武派來的這一波人判了死刑。


    蠢到這般地步的家夥,哪怕沒有他的幫助,僅憑寧王府中的人手,寧王也足以將這群蠢貨一網打盡了。


    隻可惜了,他心中原本以為這一次應當是個十分難得的機會,但現在看來,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一次的機會是鐵定要被浪費了,甚至他自己現在都該好好想一想,在這些蠢貨被寧王一網打盡之後,他得如何做,才能讓寧王繼續留下自己,讓玄武相信這群蠢貨完全是自己作死,而不是因為他的關係才被抓住的。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在心中狠狠的吐槽玄武這個名義上的“合夥人”:


    看起來實力強大,人手不少的北極天和諦聽兩大組織加起來,難道就找不出幾個更加聰明一點,更加謹慎小心一點,更合格一點的手下了嗎?


    明明你這隻老烏龜自己是那種謹慎小心過了頭,甚至已經到了貪生怕死,膽小如鼠地步的家夥,怎麽會派來了這麽一個與你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愣頭青”來充當頭領?


    難道是嫌棄自己手下的高手太多了?


    。。。


    心中既然已經認定了褚勳這個被玄武派來的家夥是個不知死活的蠢貨,那接下來他所講的內容,吳劍自然也就全然當做了耳邊風,充耳不聞的邁步下了樓。


    繼而走到櫃台邊,一邊向酒樓的掌櫃抱怨店中竟然有人以冒充熟人為借口蹭吃蹭喝,而且還沒有人管,一邊吩咐小二再給他找一個空位。


    當然,為了防止對方像狗皮膏藥似的湊上前來,吳劍也沒有態度嚴厲的“恐嚇”一番掌櫃:


    他這一次就是一個人前來吃飯的,沒有什麽熟人,若是有人再敢打著這種熟人的旗號想要前來蹭吃喝的話,那就休怪他出去幫忙好好的“宣傳宣傳”了。


    遠遠還沒有進化到變為客人的爸爸,反而要把客人當做爸爸對待的酒樓掌櫃,麵對吳劍的這番又是埋怨,又是警告的言語後,自然立刻就上了心。


    況且,掌櫃自身對於蹭吃蹭喝的騙子也沒有什麽好感,因此,在陪著笑臉,親自將吳劍引到座位上重新落座後,掌櫃便立刻吩咐這大夥計直奔二樓,準備趕人了。


    壓根沒有料到吳劍竟然在聽到自己的話之後,反而會態度更加惡劣的拔腿下樓的褚勳,在大夥計“噔噔噔”的跑上樓走到身邊之後才終於從驚愕之中反應過來。


    而剛剛反應過來的他,便立刻迎來了酒樓大夥計那無比“熱情的笑臉”。


    終於回過神來,因而此時心中憤怒不已的褚勳,此時卻隻能暫時將心頭的無邊怒火強自壓下,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兩的小銀錠拍在了桌上。


    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得了掌櫃的命令上來趕人,結果卻看到這麽一出的大夥計,臉上的“熱情笑容”,頓時就少了兩個“”,變得真誠起來。


    隻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褚勳在掏出銀子的一刹那其實是想將銀子拍在他的臉上,並且直接摁進他臉上的肉裏的話,他還像現在這樣笑的這麽燦爛,態度這麽熱情嗎?


    好在,沒有如果,褚勳心中清楚,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不是與這個見錢眼開的酒樓大夥計置氣,而是要抓緊時間想辦法讓吳劍相信自己,進而完成寧王交代的試探任務。


    因此,當大夥計歡天喜地的拿著那錠小元寶下樓之後,褚勳坐在窗邊,全速的轉動著大腦,思考著,之前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差錯,接下來又該如何補救。


    隻是,在之前他與夜梟製訂計劃,以及數次的推演之中,壓根就沒有料到會在這第一步的時候就出了差錯,因此,此刻的他,有些蒙。


    更關鍵的是,他之前無論是接近吳劍,還是之後的每一步行動,每一句話都和計劃之中的沒有半點分別,隻有他一個人,而無法和其他人進行討論的他,顯然很難跳出他自己的思考窠臼,自然也就難以找到其中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而最令他擔心的情況,無疑就是吳劍已經知道了他和祝顓已經投靠了寧王。


    若非是夜梟之前曾向他保證過,吳劍絕不可能收買寧王府中的任何一人為其竊取消息,更不可能知曉他和祝顓二人投效寧王這等隻有寧王和他等少數幾人才知道的消息,隻怕此時的他,心中已經要認定,提前一個月左右來到洪都府的吳劍,已然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網,而且還是那種級別很高,可以探聽到寧王親近之人消息的情報網。


    可沒有了這種顧慮的情況下,想要想通吳劍心中究竟是因為什麽才會對他這麽一副態度,顯然就更加困難了。


    但之前已經從夜梟那裏隱約探聽到這一次任務重要性的褚勳卻又不可能放棄。


    畢竟,他好不容易才終於等到這麽好的機會,可以抱上寧王的大腿,從而有機會取代玄武,成為諦聽的尊主,他怎麽可能會甘願放棄。


    退一步,就算不是為了諦聽的尊主之位,哪怕隻是為了寧王的信任,他也必須要完成這一次的任務,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困難。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不願繼續在這裏多呆,從而給自己再招惹上更多麻煩的吳劍匆忙吃喝完畢,準備離開,褚勳已經等於被逼到了絕境。


    終於,當他從窗戶看到剛剛走出酒樓,正向著遠處匆忙離去的吳劍之時,他終於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拍桌子,身體便已然從窗邊躍出,讓聽到動靜後投過來目光的諸多食客,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有不少好事且膽大之輩,更是立刻拋下自己的酒菜,直奔窗邊,向外張望。


    而之前注意到褚勳並未被趕出酒樓的吳劍,顯然也一直在注意著褚勳的動靜,眼見褚勳竟然比之前更加愚蠢的直接跳窗而出,而且似乎想要直奔自己而來,他頓時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一聲。


    好在,他在離開之前便已然有了應對的計劃,眼見成為所有人焦點的褚勳正飛速向著自己的方向本來,他連忙快走幾步,混入人群之中,然後借著人流的遮掩,混到一家成衣鋪之後,在之後,在有銀子開路的情況下,飛速的該換了一身成衣鋪夥計的裝束後,才再度匯入擁擠的人流之中,直奔寧王府。


    今天褚勳的出現,以及所作所為,讓他“幡然醒悟”:


    一直呆在寧王府的小院之中,也並不全都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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