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看著那激射而來的暗器如電一般直插向自己胸口,夜三閉上了眼睛,不再掙紮。


    他雖然心中並不甘心就這麽有些淒慘的死在這裏,但他心中卻清楚,除非他剛剛的暗器偷襲射中了夜一,且至少能夠重傷夜一,否則,他無論如何掙紮,也終究逃不開一個死字,而且那樣,隻會讓自己死的更加難看罷了。


    所以,既然左右都逃不開一死,那就索性在死之前瀟灑一些,從容一些好了。


    “噹!”


    但等待中的暗器插入胸膛的痛苦沒有等到,一聲金鐵交鳴聲卻在他的耳邊驟然響起。


    夜三猛然睜開眼睛,閉上眼睛之前那直飛向自己胸脯的暗器,此時早已不見了蹤跡,而射出暗器要取走他性命的夜一,此時更是早沒有了之前悲哀中混雜著無奈的從容不怕,整個人如同緊繃的彈簧一般,全神貫注的戒備著之前擊飛他的暗器的那枚暗器所飛來的方向。


    不過,他卻並未如同一般江湖人那般立刻厲聲嗬斥著令對方現身,而是十分緩慢的向著夜三的方向挪著腳步。


    不論如何,既然來人想要救下夜三這個明顯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然不再是合格的死士,那他作為訓練夜三的師父,已經此次任務的頭領,都有足夠的責任與義務要清除夜三這個明顯會對主人帶來麻煩的“叛徒”。


    “噌!”


    但藏身於黑暗之中,依舊尚未現身之人,顯然發現了夜一的“小動作”,就在夜一腳步剛剛挪動之際,一枚暗器便帶著破空聲直飛向夜一那看起來馬上就要再次向前挪動的腿上。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暗器激射而來的方向看上去似乎與之前閃開了一個不小的角度。


    對方是個高手。


    如果說剛剛自己的暗器被擊落還能用對方是出其不意來解釋的話,那這一次的情況,無疑就足以證明對方是個高手了。


    可惜啊。。。


    夜一心中冷笑起來,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原本向前挪動的腳站定的同時,猛然發力,身體一個後翻,如同一隻鷂子一般翻身向後,同時手中早已準備好的四枚暗器分列四方,向著夜三的周身死穴籠罩而去。


    可惜,卻還是太嫩了。


    眼看著四枚暗器已然將夜三籠罩在死亡之中,行將落地的夜一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得意之情。


    “噹噹噹噹!”


    但馬上,夜一心中的得意之情便隨著一連串比之前更加清脆的金鐵交鳴聲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衝腦門的寒意。


    “長生劍!”


    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且能夠被寧王府招攬的夜一,自然是個見多識廣,且實力不俗之輩,也因此,他自然知曉長生劍的名號與故事。


    所以,在自己無比自信的四枚暗器近乎同時被一柄長劍無比精準的全部點落在地後,他心中立刻蹦出了“長生劍”的名號。


    而在下意識的叫出“長生劍”三字之後,夜一的身形也立刻隨之動了起來。


    隻不過,他卻不是在猜出了對方是長生劍之後被嚇的立刻退走,反而是一聲低喝,蹂身而上,直撲向剛剛收劍站定的那個持劍的身影。


    。。。


    持劍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早就知曉玄武就在這座小院之中的他,一直都在關注著這裏的動靜,在五城兵馬司的中層武官們帶著心腹衝入小院之中,將包括玄武在內的院中四人都驚走之時,白十二便悄然自後窗進入了房間之中。


    外麵的後續情況有莫斌這位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帶隊處置,他自然要翻身進入房中看一看情況。


    而進入房中之後,出現在他眼前便是一個讓他“喜聞樂見”的場景——內訌。


    聽著二人的對話之後,他腦中立刻便勾勒出了大概的情況,心中不由的愈發欣喜。


    但是,他也沒有料到,這聽起來似乎是師徒關係的二人,竟然會這麽快便進入到生死相搏的劇本。


    所以,他也隻好放棄了原本偷襲夜一,從而生擒二人的計劃,倉促之下,先出手打掉了夜一那枚射向夜三要害的暗器,救下夜三的性命。


    繼而,在他慢慢接近二人的時候,他又看出了夜一的打算,便出手用暗器想要逼退夜一。


    隻是,他沒有想到夜一竟然會如此狡猾難纏,原本的慢慢挪到夜三身邊的行動僅僅隻是個逼他暗器出手的陷阱,真正的計劃,其實是打算在他暗器出手,來不及再次出手之際,用數枚暗器擊殺夜三。


    好在,白十二並非是那種僅靠暗器吃飯的暗器高手,也幸好,白十二身上有一個“長生劍傳人”的名號,更得虧白十二自出手之後便一直在不斷靠近夜三,在夜一暗器出手之時,恰好能夠當在夜三身前。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夜一竟然在他露麵之後便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夜一在叫破了他的身份之後,不僅沒有立刻轉身逃走,反而還敢一聲低喝後欺身而上。


    “嘁!”


    白十二看著夜一蹂身而上,心中隻以為對方是看輕他的年紀,所以打算欺他年少,因此不由的不滿的撇了撇嘴。


    不過,當他準備迎上前去好好教育一下夜一這個老家夥不要小看年輕人的時候,後背卻陡然感到一陣刺耳寒意。


    於是,他也顧不得夜一那行將撲到近前的身形,雙腳踮起,身體如麻花一般,以腳尖為圓心,以腰腹發力,身體強自擰過身來,懸之又懸的將近在咫尺的,馬上就要射中他後腦的暗器磕飛。


    繼而在耳邊聽到夜一的低吼聲之時,雙腳離地,讓原本擰成麻花一般的身體,釋放出身體擰起時所積蓄的力量,雙腿在空中轉動,一腳踹向夜一的胸口。


    沒有想到白十二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如此冷靜的想出破局之法的夜一,心中隻顧著全力出手,沒有防備之下,便被白十二一腳踹在了胸口,原本前傾向前猛衝的身體,踉蹌著向後倒退而去。


    白十二倉促出腳之下,腳下顯然沒有發上太大的力道,否則,隻這一腳,馬上就要到花甲之年的夜一,估計就要被踹的閉過氣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隻是悶哼一聲,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不過,白十二此時也顧不得去管夜一,轉過身的他,正雙眼冒火的看著臉上似乎還帶著些許遺憾之色的夜三。


    而夜三似乎也看到了白十二射向自己那仿佛冒著無窮烈火的目光,但臉上卻仍舊滿是不在乎。


    顯然,他從剛剛白十二兩度救下自己,而且第二次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身份的做法之中,心中已然認定了白十二肯定不會殺了自己,明顯是想要活捉他,然後進行審問。


    白十二自然看出了夜三臉上的有恃無恐,臉上不由的被他氣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對這樣的夜三,他也不想再多說什麽,相信等他將夜三的傷勢治好之後,夜三就會知道其究竟給自己惹上了多麽可怕的存在。


    飛速出手點住了夜三的穴道,同時止住了夜三的傷口,防止他等下流血而死,之後無法報仇之後,白十二才轉過身來,施施然的看向仍舊還在給自己調理氣息的夜一。


    世上無論何種存在,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便是時間。


    對人類來說,更是如此。


    因為比起其他物種,人類因為有新皮質這種進化程度較高級的腦結構,也正是這種名為新皮質的腦結構,會使得人對於時間更加敏感。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而對於“三十”這個看起來與其他數字沒有什麽不同的數字,更是無論男女都有著獨特的看法。


    對男人來說,在兩千多年前,孔子便曰過,“三十而立。”


    而對於女人來說,三十,無疑就更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了。這一點,隻需要看一看有多少女人對於年齡的避諱,有多少女人被提起年紀時有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炸毛就足夠明了了。


    。。。


    對於行將年屆花甲的夜一來說,年齡給了他足夠豐富的經驗,足夠多的人生閱曆,但同樣的,年齡也帶走了他的活力,帶走了他年輕之時引以為傲的身體素質。


    以至於哪怕隻是中了白十二一記倉促之下的窩心腳,他也需要花費比以往要長達數倍的時間才能完全緩過來。


    若是能夠再年輕個十五歲,此時的夜一估計已然在白十二回神準備點住夜三穴道,為其止血之時就已經再度殺過去,令白十二不敢靠近夜三了。


    若是能夠年輕三十歲,隻怕在白十二將他踹的踉蹌後退的同時,他就已然腳下發力,趁著白十二立足未穩之際,配合著夜三夾攻白十二了。


    但此時此刻,在白十二點住了夜三的穴道,還為其止了血,繼而施施然的向著他走來之時,他那被白十二踹中胸口的一腳後所岔的氣,仍舊還沒能調理過來。


    “咳咳咳。”


    終於,當白十二馬上就要走到麵前之時,夜一才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勉強調理好氣息。


    “想不到,堂堂長生劍,竟然也做了皇帝的走狗。”


    從剛剛白十二麵對自己的攻擊以及夜三近在咫尺的偷襲之下,仍舊能夠毫發未損的先是磕飛夜三的暗器,繼而馬上一腳將自己踹開的表現,夜一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今夜隻怕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在夜二、夜四與夜五三人此時還在被五城兵馬司數十號人馬追擊的情況下,他也根本不用奢望會有援手。


    所以,在明知自己這一次是在劫難逃的夜一,便展開了言語上的攻擊。


    “嗬,你不也做了寧王手下的一條狗嗎?別人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倒好,確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但比起耍嘴皮子,白十二表示:盡情放馬過來,能贏小爺一句,小爺就不叫白十二。


    咳咳,盡管,他是真的不叫白十二。


    “好了,不用再多廢話了,你的手下現在估計正在被五城兵馬司的人像攆兔子一樣在宣南坊裏四處逃竄呢,你也不用再拖時間了,速速束手就擒吧。”


    一口氣噎的夜一沒有想好怎麽回答的白十二,沒有再給他第二次發言的機會。


    “也真不知道你這眼光怎麽會這麽差,這天下這麽多可以讓你憑這一身武功養活自己的門派、勢力,你竟然就選了寧王這麽個注定要涼的廢物。”


    白十二毫不客氣的鄙夷著夜一的選擇,同時也在鄙夷著他的主子——寧王。


    “哈哈,笑話,寧王誌存高遠,高明遠識,有識之士進階投效,倒是那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出自苗女之腹,長於宮廷閹人、婦人之手,空有婦人之仁,毫無半點帝王英氣,除開出身之外,又有那一點比的了寧王。”


    而終於緩過來的夜一,此時像是擔心再度被白十二強行截過話頭一般,大笑起來,大聲的叫嚷喝罵道,顯然是已然心存死誌,正在發泄死前最後的瘋狂。


    “況且,當初那朱老四在起兵奪其侄子建文帝位之時,曾向大寧王許諾攻下應天後,分天下而治之,寧王如今不過隻是向那不知羞恥的朱老四後代討要回屬於寧王一脈的一切罷了。”


    “嘖嘖嘖。”


    看著狀若瘋魔,大聲嗬斥怒罵,甚至蔑稱太宗皇帝為朱老四的夜一,白十二忍不住搖起了頭,口中嘖嘖出聲。


    心中忍不住對洪都府裏那位寧王佩服起來。


    能讓一個毫不相幹,而且看上去應當還是江湖出身的草莽之輩,完全成為“為寧王奪回天下而奮鬥終生”的狂熱分子,別的不說,單單就這份畫大餅以及洗腦功力,哪怕是不是出身在寧王府,而是出生在江湖之中一個普通門派,也能在成年之後,一舉拿到掌門之位,進而將整個門派發揚光大。


    哪怕是出生窮苦指甲,估計也能成為諸如彌勒教,聞香教這類早飯派的教主之類的人物,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隻可惜,洗腦的太成功,往往也並非是什麽好事。


    當看到白十二那像是看白癡一般的眼神之後,夜一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但可惜,卻已經太晚了。


    “咳咳,莫指揮使,他剛剛所招供的那些,你都已經記錄下來了嗎?”


    看著推門進入房間的,身穿大紅色飛魚服的莫斌,夜一指著白十二,目眥欲裂。


    他,被白十二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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