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觀天,天空便隻有井口那般大。


    但身在京城之中,天子腳下,幾乎是個人都能拐彎抹角與幾個官府中人認識、相熟的京城百姓,所看到的天,自然就比井口要大的多了。


    雖然也許在重要的,核心的事情上他們並不知道太多,但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他們的見識卻的確是要多少不少的。


    而剛剛被射上天空的那一簇焰火,對於這些見多識廣的京城百姓來說,無疑就是一場大戰的前奏。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不說他們曾經親耳聽說過,見識過的這些故事,就是那些茶館、酒肆裏的說書先生的話本故事裏,這樣的情節,他們也是聽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隻不過,這一次,當真看到“活的了”,他們的心中卻並無半點的喜色,有的隻有驚嚇。


    而之前未曾注意過,隻是將其當做是意外的,眼前的這場大火,此時在不少人的想象中,也已經被蒙上了一層麵紗,多了幾分陰謀的味道。


    。。。


    “不要慌,不要慌!”


    身為普通百姓們,都有不少人意識到了這一點,每日裏在京城之中巡邏,見多了各種醃臢事的五城兵馬司官兵們,自然不可能想不到這些事情。


    因此,在意識到若是不能及時控製住人群的恐慌的話,另一場更大的災難馬上就要上演的時候,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開始急了,尤其是那些身為小旗、總旗,甚至是百戶的頭目們,更是焦急的大聲叫嚷起來,意圖安撫住逐漸陷入慌亂的人群。


    但很可惜,他們的努力,在此刻,似乎完全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經過他們這麽高聲嚷了一番,哪怕是之前心中還隻是模模糊糊,沒有太具體印象的那些百姓,此時經過他們的“提醒”後,也紛紛“開了竅”,生怕等下會卷入兩夥手持刀劍的凶徒們廝殺現場,遭受這飛來橫禍的百姓們,已經開始有聰明人開始向外擠,想要盡快逃回自己家中了。


    “所有人全都不要動,否則立刻視作賊匪,格殺勿論!”


    好在,因為這一次看到火勢比較大,擔心火勢蔓延開來,燒了大半個宣南坊,從而使得自己吃瓜落,所以有不少五城兵馬司的中層武官再得到消息後也趕了過來,而相比起那些小旗、總旗之類的底層武官,這些中層武官在處理這種事情上,顯然經驗要豐富許多。


    心中清楚這個時候好言相勸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的他們,立刻便拿起了更加有力,也是他們最喜歡使用的武器——威脅。


    而為了增加自己言語的“說服力”,伴隨著一連串“倉啷啷”的聲響,這些中層武官和他們手下的親衛全都拔出了腰間的製式武器——雁翎刀。


    做工還算精良的雁翎刀反射著不遠處的火光,映射在所有人的眼中,霎時間便起到了“穩定人心”的作用。


    雖然五城兵馬司的名聲在京城百姓的八卦之中,向來不怎麽好,而且不是那種與錦衣衛、東廠相似的惡名,是那種“無能”的更惡劣的名聲,但,官兵就是官兵,其對普通百姓的威脅仍舊是十分巨大的。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在封建時代裏,大多數時候,官兵對普通人的威脅,那可是比土匪要大得多了。


    畢竟,土匪因為本身是賊,所以尚且還會有幾分顧忌,但披著一層官身的官兵們,做事之時可就沒有那麽多的顧忌了。


    尤其是那些進入行伍之中多年的老油子,老**們。


    而也正是借助於官兵們那比土匪們還要惡劣許多的名聲,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在幾個中層武官的指揮下,立刻便震懾住了剛剛還蠢蠢欲動的人群。


    “剛剛信號是從這一片中發射出去的,其餘的人緩慢離開,立刻前去救火,你們這些人,老老實實的站好了,配合我們審問。”


    能夠成為中層軍官的人,雖然有許多要麽是子承父業,要麽是蒙蔭,要麽是花錢托關係走門路,但終歸也是有因為功勞升上去的。


    而且,哪怕是子承父業、蒙蔭或是花錢上去的人也不一定就當真是蠢貨。


    因此,在震懾住人群之後,他們立刻開始進行下一步,試圖從人群之中找出那個剛剛釋放信號的賊人。


    那些在劃定範圍之外的百姓,心中自然鬆了口氣,聽到命令之後便紛紛在那些手持長矛、雁翎刀的官兵嗬斥之下,緩慢離開,然後在官兵們的指揮下,繼續去滅火,而那些被圈定在範圍之內的百姓,因為擔心亂動會被當做賊人,自然也不敢亂動。


    更重要的是,在這些五城兵馬司官兵們的“攪和”之下,這些剛剛還心生驚慌,妄圖逃回去的百姓,也下意識的將剛剛慌亂的原因拋到了腦後。


    當然,他們並沒有當真忘記,隻不過,就如同一把鋼刀架到脖子上,馬上就要喪命的時候,你根本顧不上自己剛剛得了傷寒,現在正要去看大夫。


    除此之外,也是因為他們心中還存在著一份僥幸心理。


    在五城兵馬司的這麽多官兵在這裏的情況下,那些賊人應當沒有膽大包天到還敢衝過來生事吧?


    可他們忘記了,若是當真如此的話,那剛剛釋放信號之人在已經發現了五城兵馬司官兵們的時候,怎麽可能還會如此頭鐵的釋放信號通知同伴們呢?


    。。。


    “宣南坊方向!”


    “不好,尊主有危險!”


    。。。


    宣南坊相鄰的幾個坊市之內,那些正在值夜的暗哨本就因為宣南坊那邊升騰起的火光,將注意力傾斜了大部分。


    因此當熟悉的焰火在天空炸開之後,他們立刻便注意到了這個通知他們前去援救的信號。


    於是,馬上,他們紛紛將還在睡夢之中的同伴捲起來,集合所有人,向著宣南坊的方向疾馳而去。


    附近所有巡邏的五城兵馬司人馬都已經趕去了宣南坊,他們自然不用再有什麽顧忌。


    況且,事關玄武這位尊主的性命,就算是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在巡邏,他們也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對他們來說,就算是與五城兵馬司的人馬起了衝突,隻要能夠及時趕到宣南坊,哪怕是將這些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帶著趕到,對玄武逃出生天來說,也是一大助力。


    畢竟,他們心中十分清楚玄武的實力,相信隻要製造足夠大的混亂,就足以讓玄武趁著這股混亂逃出生天了。


    。。。


    在玄武手下的北極天和諦聽的人一臉焦急的向著宣南坊的方向摸過去的時候,夜一的臉色則越來越黑。


    他和夜四已經摸查了三戶人家了,但這三戶人家在被外麵的呼喊聲吵醒之後,差不多全部都跑到了外麵,哪怕是老人與孩童,在火災隨時都有可能會蔓延到自家房子的時候,也不敢繼續呆在房子裏。


    這雖然給了夜一二人很大的方便,但一直沒有收獲,對於他來說,再大的方便又有個幼鳥八用,而且隨著查探完第三家仍舊沒有半點收獲,他的心中也不免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師父,會不會在對麵?!”


    而一直默默跟著夜一行動的夜四,也敏銳的察覺到了夜一的情緒,因此,當離開第三座小院的時候,他終於第一次開了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現在是在任務之中,不要叫我師父。”


    夜一聽到夜四的話,先是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不滿的訓斥了一句。


    “不過。。。”


    但旋即,他細細思索了一下夜四的話之後,眉頭輕動。


    不過,就在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在他們的傑作之前的街道之上,一個焰火伴隨著尖利的呼嘯聲升上了天空,進而砰然炸響,在天空之中留下了璀璨的一抹豔麗色彩後,又倉促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下。


    可對於夜一來說,這便已經足夠了!


    他已經一連摸了三座小院了,夜二與夜三二人想必速度也差不多,但仍舊沒有信號傳出的情況下,想必他們二人也沒有收獲,但就在這種情況下,這明顯是玄武手下用以通知其他人前來援救的信號升起,那足以證明,夜四剛剛的猜測很有可能是真的。


    “通知夜五,讓夜二與夜三立刻去對麵的房子集合。”


    知道時間寶貴,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浪費的夜一,立刻一邊向夜四吩咐,一邊向著對麵的房子跑去。


    。。。


    玄武此時正在房中焦急的等待著。


    信號升上天空的尖利呼嘯聲以及最後在天空炸響的聲音,他已經聽到了,但釋放焰火的手下卻遲遲沒有返回,這不免讓他的心中有些揪心。


    當然,他不是在為對方的性命所擔憂。


    哪怕這個手下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但對他來說,手下北極天與諦聽兩大組織之中,人手眾多,折損一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便再無半點優點的手下,根本算不上什麽事。


    他真正擔心的是,對方會不會蠢到連他之前仔細叮囑過的命令都執行不好,在人群之中釋放焰火的時候,直接被抓住了。


    就算其忠心耿耿,不會出賣他,可在周圍都是鄰居的情況下,其就算不開口,用以遮掩的身份也馬上就會暴露,如此一來,別人也馬上會通過其聯想到他的身上,到時候,尚還未找到今夜刺殺自己的殺手,又被五城兵馬司盯上了的他,處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院中傳來了動靜,心中不由的為之一喜。


    不過,馬上,他臉上的喜色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懼。


    因為在他剛想要離開房間去詢問一下情況之時,他又聽到了另外幾個人所發出的動靜。


    在身邊隻有三個人保護,其中兩個還早就已經遭遇不測,死在對麵的大火之中的情況下,這無疑就意味著:


    來者不善。


    。。。


    “就是他,我親眼看到的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耗子那麽大的黑漆漆的,像是竹筒一樣的東西,然後點著了火就飛上天去了。”


    在玄武一臉驚懼與警惕的在房間中聽著外麵傳來的動靜,同時絞盡腦汁在想著應付辦法的時候,此刻玄武唯一能指望的手下,卻同樣正麵臨著巨大的威脅。


    隻叮囑了他不要在院中釋放信號,而是要潛入人群後再釋放的玄武,估計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在釋放了信號之後,竟然沒有趁機逃跑,反而就這麽站在了原地,看著焰火升上了天空。


    畢竟,玄武隻叮囑了他要潛入人群之中釋放信號,又沒有告訴他,在釋放了信號之後就要趁機逃走。。。


    也幸好玄武並不了解真正的情況,否則隻怕玄武能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幾個大巴掌。


    如果他要是能有一台時光機器穿越回挑選出這個手下的那一天,恐怕也會恨不得抽那一天的自己幾十個巴掌,然後再一劍把這個手下戳死,告誡那時的自己,還是挑一個聰明一點的手下吧,否則,你肯定會被氣死的!


    “沒錯,就是他,我也看到了。”


    而眼見有人指出了一個替罪羊,其他的人,哪怕是當時壓根沒有看到的,此時也全都一副當時我看的真真的模樣,指著對方,用如同肯定太陽是從東方升起一般的語氣,言之鑿鑿的說道。


    如果換成一個聰明人,此時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跳出來,指證那個指證自己的人是故意在給自己潑髒水,洗白自己,從而帶起節奏,混淆視線。


    但顯而易見的是,此時被指證的玄武的手下,他並不是個聰明人,否則,他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早就已經返回玄武的院子,與玄武一起想辦法應對此時已經摸上門的夜一等五個殺手了。


    所以,他做出了最為錯誤的決定。


    隻見他突然發難,一記鞭腿便掃到了那第一個指認他的百姓臉上,然後在其捂著鼻子慘叫著倒下去之後,立刻順勢從其倒下的空檔中試圖逃走。


    隻可惜,早就已經持刀在手,將他們這些有嫌疑之人完全包圍的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全神貫注之下,根本沒有給他半點機會。


    “抓活的!”


    在幾個中層武官興奮的呐喊命令聲中,他不過才逃出去三步的距離,便被一記刀柄打在後腦,踉蹌著倒在了地上。


    嗯。


    從其這不堪的表現來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他確實再沒有半點有點了。(玄武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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