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飛感覺自己被針對了。


    而且還是被某個“同行”針對了。


    不,或許是整個洪都府,乃至江西布政司的“同行”針對了。


    因為在他剛剛踏入洪都府的第一天,還未等他去往城東的豪紳富戶的宅院去“踩點兒”,便從酒樓中喝酒的那些酒客們嘴中得知了一個令他無比驚愕的消息。


    城東的所有大宅院已經差不多已經全部動員了起來,聯起手來,將城東變成了一片連蒼蠅都飛不進去的銅牆鐵壁。


    而再細細側耳傾聽一番之後,他心中的驚愕便瞬間變為了驚怒。


    。。。


    “城東住著的,都是整個洪都府裏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到底是什麽人能讓他們害怕成現在這副驚弓之鳥一般的模樣啊?”


    “嘿,這你可說錯了,人家可不是害怕,而是擔心。”


    “嗨,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這可不是一個意思,這要是害怕啊,他們肯定就不敢這麽大張旗鼓,擺開車馬,因為能讓他們害怕的人,顯然不可能是他們放出來的那些護院能擋住的,想反,或許因為他們的大張旗鼓,才會引來他們惹不起的害怕之人。而擔心。。。”


    “行行行,擔心,擔心行了吧,你就和我們哥幾個說一下,城東那些有錢有勢的家夥到底是在防備哪一方的綠林好漢啊?”


    “嘁,你也不用腦子好好想想,什麽綠林好漢敢闖進這洪都府城裏來洗劫富戶?腦袋不要了嗎?”


    “不是綠林好漢,那就是江湖上的飛賊了?”


    “嗯,還是向三弟的頭腦聰明,想的透徹。”


    “還真是飛賊啊?”


    哪怕之前那個被罵沒腦子,臉上頗為不忿之人,在聽到這話後,也顧不得不滿和生氣了,立刻無比好奇的低聲問道。


    “能讓城東的所有富戶都如此緊張的,想必不會是什麽無名之輩,劉大哥可知道其字號?”


    “嘿,那當然,你們也不想想我劉成是何人。。。”


    “那是那是,你劉大哥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


    又是一番吹捧,待到洪玉飛都已經快要被他們這沒有半點委婉含蓄的互相吹噓搞得快要受不了想吐的時候,享受了幾人好一番吹噓的那劉成,終於說起了洪玉飛最想知曉的消息。


    “你們可曾聽說過無影鼠?”


    “這是自然,聽說那無影鼠是大約三年前在江湖中出現的飛賊,每一次成功偷竊了寶物之後,都會在原地留下一張畫著老鼠的宣紙當做印記,再加上,一直以來,從沒有人看到過他,所以江湖上就給他起了個‘無影鼠’的諢號。”


    “是啊,這都已經過去三年了,江湖上連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


    圍著劉成的幾個酒客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十分激動的神情,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他們各自對劉成口中“無影鼠”的了解。


    但此時的洪玉飛的耳中卻已經聽不清他們所說的內容了。


    事實上,自從那劉成口中說出“無影鼠”三字後,他便端著酒杯愣在那裏,大腦全力轉動,耳邊傳來的聲音已經顧不得去分辨其中所蘊含的含義了。


    而讓他如此失態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便是劉成等人口中的那隻“無影鼠”。


    這一次距離他上一次在鬆江府出現,已經過去了近半年的時間了,時間上的相差甚久,地域上相差甚遠,都讓他在抵達洪都府之前,心中無比的自信。


    自信沒有人能夠猜到他會前來洪都府,從而讓他能夠有足夠的時間與自由在洪都府裏做一票大的。


    但很顯然,現實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將他打的眼冒金星。


    而在稍稍緩解了震驚之後,剩下的,自然便是無邊的憤怒:


    到底是誰識破了他的身份和目的,並又如此沒有“規矩”的將這個消息擴散出去的?


    在他看來,能夠識破他的身份和目的的,隻能是他的那些“同行”,而他們這麽做,顯然是破壞了他們這一行約定俗成的“規矩”。


    “你們可以不歡迎我來到你們的地盤,但你們不能通過這樣的方式!”


    洪玉飛有些出離了憤怒。


    今天抵達洪都府之前,他還有些得意自己在前來洪都府之時,又是故布疑陣,又是迂回,在離開洪都府後又迅速殺個回馬槍的布置,現在知道了這個結果後,卻是令他忍不住臉上陣陣發燒。


    在那些一直注意著自己行蹤的人眼中看來,自己之前的做法應該是被當成猴戲一般看待了吧?


    越想越氣的洪玉飛,從懷中掏出一小錠銀子拍在了桌上,轉身便離開了。


    他需要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


    而在他看來,最好的方式,自然莫過於將背後搞鬼的家夥找出來,然後耍些手段,將他所感受到的屈辱與憤怒一點不少的還回去了。


    不過,出了酒肆的門,來到臨近正午的熾烈陽光之下的一瞬間,洪玉飛不知道是不是被凶猛的日頭晃了眼,一時間腦袋裏有些空白。


    遵循著動物的本能快步走到了江邊的樹木林蔭之下,終於避開了頭頂熾熱的日頭後,他的思緒才終於恢複了正常。


    ‘是啊,就算自己想教訓一下那些不守規矩的本地“同行”,也得先找到他們才行啊。’


    想到這一點的洪玉飛就這麽靠著樹木,坐在了林蔭之下,絲毫不顧自己身上鮮豔的絲綢外袍沾染上地上的泥土灰塵。


    “算了,還是先找一找城中的天機閣在何處吧。”


    盡管洪玉飛身為江湖中最出名的幾個飛賊之一,的確有自己的辦法找到自己的那些“同行”,但看著樹蔭之外那猛烈的陽光,他還是決定用錢財來取代這一步計劃。


    他可不想冒著這麽大的太陽在城中四處奔走,還要頂著酷熱的天氣與人動手,製服敵人,然後再花費不少口水和力氣去逼問他想要知道的內容。


    哪怕這樣他可以節省下近百兩的銀子。


    對於得來太過容易的東西,人總是會難以產生珍稀的念頭。


    哪怕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人,或是大多數人眼中都是無比珍稀的存在。


    。。。


    並不知道自己在天機閣那裏隨便找的那個名字,現在竟然真的來到了洪都府,而且現在還準備花費不菲錢財,從天機閣那裏打探自己消息的白十二,此時倒是和洪玉飛一樣正在樹蔭之下。


    不同的是,相比起什麽都沒有隻能依靠在樹幹上的洪玉飛,白十二的身下有一個鋪著竹席的躺椅,而在他手邊放著一個和他頭差不多大小的半個西瓜。


    能夠在其他護院還在一邊心中抱怨,一邊心中羨慕的如此舒服的躺在樹下避暑,僅憑白十二之前的那小頭目的職位自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現在的他又升職了,短短的數天時間裏已經飛速的躥升成了僅次於統領所有護院頭領的幾個隊長之一了。


    而他現在身下躺著的那張躺椅便是他升職如此之快的理由。


    一開始的他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夠過得更舒服一點,所以便自己出錢請主家的木匠師傅幫忙打造一張躺椅,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麽簡單而又舒服的東西,之前竟然沒有人見過。


    於是剩下的就簡單了。


    他“主動”的將這躺椅通過護院頭領獻給了主人家之後,主人家倒也還算是厚道,雖然沒有給什麽賞錢,但在詢問過護院的頭領之後,將他提拔成為了幾個隊長之一。


    若不是他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想當個木匠的話,說不定,這一次就能直接轉行了。


    能夠成為隊長,對白十二來說也算是個意外之喜了。


    雖然這讓他成為了不少護院們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可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在這裏做一輩子護院,對這些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自然是視若無睹。


    況且就算他真的想不開,想在這裏當一輩子護院,就憑這些三腳貓功夫都會不了幾招的家夥,他也根本不用在意。


    於是接下來,白十二便過起了令大多數護院都無比羨慕的生活。


    每日裏,白天淩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趁著太陽還未升起的涼爽時刻,裝模作樣的巡察一圈,晚上臨睡覺之前再來一次,其他時候,要麽躺在樹蔭下的躺椅上吃著西瓜,要麽躺在床上睡覺。


    隻有每隔三天,需要在夜裏值夜,負責整座宅院的安全。


    令本就很欣賞白十二,之前又通過貢獻躺椅一事,更加線上白十二的護院頭領十分滿意的是,白十二雖然“驟登高位”,但對他還是十分尊重的,而且對所有任務從來沒有半句的怨言,哪怕是其他隊長都十分有怨言的值夜。


    他哪裏知道,對白十二來說,是巴不得每一夜都是自己去值夜呢。


    若不是擔心太過主動會引來懷疑,白十二估計早就找其他幾個隊長主動“換班”了。


    而這也算是白十二這一次“升職加薪”之後唯一的負麵影響了。


    好在成為了隊長之後,他每一次值夜都可以利用隊長的身份和權勢,盡情的在城東之中查探情況,不用再像之前那般還要借著諸如“尿遁”、“翔遁”為借口,偷偷溜出去了。


    。。。


    白十二在近乎封閉的城東如魚得水,胡嘯林與顧大良自然就是愁眉不展了。


    近十天來,二人也想過好幾個辦法混入城東,諸如扮作送貨的夥計,上門診治的郎中等等。


    但收效甚微。


    畢竟城東住著的都是豪紳富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與城中各大出名的商號之間都是十分熟悉的,至於診治疾病的郎中就更是如此了。


    二人別說混入城東了,基本上在外麵就被識破了。


    若不是顧大良易容術的確高超,二人每一次都換一張臉前去試探,隻怕他們二人的通緝畫像已經貼滿整座城池了。


    而且,二人三番五次想要混入城東的舉動傳到了那些士紳官吏耳中之後,也讓原本還對白十二放出的那個消息有所懷疑的他們,拋卻了心中的懷疑,篤定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若不是想要偷竊他們家中錢財甚至寶物的賊人,怎麽可能會在見到城東守衛如此森嚴後,仍舊不死心的想要混進來呢?


    於是,二人在失敗了數次之後不得不停下了這注定要失敗的舉動。


    因為他們有些鬱悶的發現,隨著他們的試圖混入其中卻失敗的次數越來越來,城東的守衛就變得越來越緊密。


    而且甚至已經有從城東向周圍乃至整個洪都府城擴散的趨勢了。


    畢竟,洪都府身為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布政司、府、縣的三大衙門都在洪都府城中,更不用提還有其他各類衙門了。


    這麽多的官吏聚在一座城中,大多數還住在城東的情況下,若是沒有胡、顧二人試圖混進城東的事情發生的話,那倒也算了,免得說出去讓人笑話他們身為朝廷命官竟然畏懼一個江湖飛賊,但現在既然已經有了,那他們自然就有了足夠的理由,動用官府的力量,在城中搜捕飛賊。


    哪怕真正抓到的機會渺茫,但若是能夠震懾住對方,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當然,如果能讓飛賊們知難而退,離開洪都府的話,那就更好了。


    但他們怎麽會知道,真正需要他們防備的那個飛賊,現在不僅沒有離開洪都府的打算,相反,心中還滿是鬥誌。


    盡管其現在的鬥誌還隻是衝著被其誤會的本地“飛賊”,可待到其處理完這些問題之後,誰又敢肯定,其不會撈上一票之後再離開呢?


    。。。


    太陽西落,空氣之中的熱量依舊還未散盡,但比起正午時分卻已經要好太多了。


    思考了一個下午之後,終於差不多將自己的計劃完善了的洪玉飛,走進了洪都府天機閣分閣。


    他很想直接向天機閣購買之前散播消息之人的消息,但他卻又擔心這樣會暴露他就是“無影鼠”的秘密。


    所以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向天機閣購買洪都府城中所有市偷的情報。


    至於那些手段不濟的其他諸如“踏早青”、“跑燈花”之類的小賊,在他心中顯然是連知道他名號都不知道的市井小盜,根本不可能是他要找的目標。


    而有了這些名單,洪玉飛立刻便開始了下一步的計劃。


    是夜,原本就在官府最近數天的強力手段下瑟瑟發抖,甚至都準備先暫時離開洪都府城的幾夥市偷們,徹底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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