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行被抓了。


    這個消息對黃龍來說不啻於晴天霹靂。


    作為他還未繼位之時便已拉攏的心腹,木易行不僅對他忠心耿耿,而且還十分有能力,否則也不可能在他隻給了有限一些支援的情況下,在短短數年裏便在泉州府穩穩的站住了腳跟,還能反哺中極天。


    盡管其也有著太過驕傲,很難與其他手下相處的毛病,但在黃龍看來這才是最好的。


    就如同君王最喜歡的,往往都是孤臣一般。


    現在這個他手下的“孤臣”被抓了,他倒是不擔心木易行會出賣他,但他卻擔心因為木易行的被抓,最終會使得他苦心孤詣,準備了十多年的,拿回南極天權力的計劃流產。


    這對自繼位以來便一直努力致力於收回其他四極天手中權力的他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小。


    而且,若是在朱雀已然衰老,南極天已然被他滲透多年,還有著福寧道作為橋頭堡等等有利條件下,最終卻功敗垂成,無法收回南極天的權力的話,隻怕之前如角木蛟一般與他眉來眼去的其他三極天的星主們,就要考慮一下是否還要繼續與他合作了。


    所以這一幕,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


    在這一刻他心中第一次對木易行破口大罵。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詳細的細節,知道了木易行是想要靠著自身的力量偷襲錦衣衛,奪回那批財寶,所以才會落入錦衣衛準備已久的埋伏,最終失手被擒的之後,他心中更是恨不得立刻將木易行拽到眼前,將其大卸八塊,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幾十上百腳。


    連他這個天衍門中極天的中官尊主在麵對錦衣衛的時候都必須要小心再小心一點,你這小小的太歲星君竟然敢膽大包天到前去偷襲錦衣衛,這你不落入圈套,失手被抓才叫奇怪。


    但他這般對木易行破口大罵的唯一原因,顯然並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令他陷入暴怒,對木易行破口大罵的理由隻有一個:


    木易行失敗了。


    若是木易行真的偷襲成功了,隻怕他在接到消息之後,肯定會換上了另一幅麵孔。


    更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對木易行破口大罵,而是會誇讚木易行機智、冷靜、果斷。。。


    哪怕他被手下尊稱中官尊主,哪怕他自認是偌大天衍門的主人,是命裏就該居於人上的人上人,但很顯然,他其實隻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


    並不知道自己在黃龍的口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般罪人的木易行,此時正在府衙的大牢之中。


    相比總是擔心錦衣衛會越權直接掠奪自身功勞的東廠,在陳岩青已然趕到了泉州府情況下的錦衣衛,顯得信心十足,直接便征用了府衙的大牢,將木易行關了進去,而不是像東廠一樣,將人關到暗牢之中。


    當然,這其中或許也有東廠已經給錦衣衛試過錯的原因。


    畢竟暗牢就算再過隱秘,其安全性也會隨著消息走漏而變得極為不安全。相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人被關在府衙大牢之中,也絲毫不會影響府衙大牢的安全性。


    木易行被抓已經過去數天了,關於該如何審問他,錦衣衛們卻依舊還未確定下來。


    不僅僅是因為鄭一象知道陳岩青即將到來,擔心自己輕舉妄動會被陳岩青認為是越俎代庖,更因為此時錦衣衛們忙碌的重點,還是那一批價值十多萬兩的財寶。


    雖然木易行事關揚州知府一家被滅口的要案,但顯而易見的是,早已死去多時的那幾個人,其價值能比得過十幾萬兩銀子的財寶嗎?


    對知道朝廷急需大量銀子的陳岩青來說,顯然不能。


    更何況,木易行這一次帶領大量手下前來偷襲的事情也等於是給了錦衣衛一個警告。


    那就是,敵人對這一批財寶的覬覦心從未停止過。


    在將這一批財寶安全送回應天府之前,不能有絲毫一刻的大意。


    而且木易行雖然還沒有被撬開嘴,但他手下那些被抓的刺客已經有不少人因為吃不住刑罰或是利誘,已經開口了,錦衣衛們已經知道了,在木易行背後還要一個更加龐大的組織。


    並且木易行早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寫了求援信火速送了回去,他的支援估計在路上了。


    而這無疑意味著,他們隻有加快速度整理好這些財寶,並盡快上路,才能盡可能的避開這些後續前來援助之人。


    再拖下去的話,情況很可能還會發生變化。


    陳岩青可不想在這泉州府城再多呆一兩個月的時間,更不想讓魏國公手下的軍隊過度參與其中,分走功勞。


    所以,除了在被抓的第二天對木易行進行了一次不算嚴酷的審問之後,剩餘的數天時間裏,木易行竟然難得的享受了不算短的平靜時光。


    但很可惜的是,木易行自身卻顯然並不想要享受這段平靜的時光。


    隻是,身陷囹圄的他再如何不願意,也無力改變這一切。


    此時的他隻能祈禱著自己的手下沒有全軍覆沒,能有人逃出去,前去向黃龍稟報此事,以免黃龍派出的援助,因為並不知道這件事的發生,而沒有準備,匆忙趕到了泉州府之後,被早有準備的錦衣衛們再度埋伏。


    身為統管泉州府境內所有天衍門門人和那些外圍刺客、殺手的太歲星君,他心中十分清楚,與他一起被抓的那些人,隻怕很少有人能夠與他一樣做到守口如瓶,特別是那些還未加入天衍門,還處在“觀察期”的刺客、殺手們。


    隻是想要加入天衍門,卻還沒有加入的他們,在出賣他,出賣天衍門之時,肯定不會有任何的壓力,或許還有不少人,會想要借著這一點為他們自身謀取好處。例如那個據說已經投靠了六扇門的文泰來。


    來到泉州府十多年,與這些人也打了十多年交道的他,心中對這些人的秉性可謂是一清二楚。


    同時,他心中也在思考著自己這些年下來所做事情的得失。


    雖然靠著籠絡這些人,他讓天衍門的勢力在泉州府快速的擴張,增強,這也使得他在短短十餘年間,便能夠掌控整個泉州府,並將勢力輻射到福寧道。


    但隱患早已在繁榮之時埋下了,大量吸納新的人手,也使得整個組織的嚴密性與保密性受到了極大的損害,當沒有危險降臨的時候,這些隱患被深埋在繁榮之下,哪怕是他這個負責掌控一切的太歲星君也沒有注意到。


    可當現在危險降臨之後,這些被深埋的隱患也立刻隨之一個個的爆發開來。


    其實當初他因為被晁王天出賣,隻能被迫逃離三台山的時候,就已經敲響了警鍾,但因為潛藏在泉州府城中的那些跟隨他十餘年,甚至是直接從中極天前來的天衍門門人們不惜用性命幫他拖延時間的做法,又讓他放鬆了警惕。


    在之後,更是因為心中一直隻注意著那一批被錦衣衛奪走的財寶,一心隻想著重新奪回這一筆財寶,將這些隱患拋到了腦後,隻考慮需要依靠這些人來幫他奪回財寶。


    而這接連的放鬆、拋棄、不注意,終於在他自身都被錦衣衛所抓的一刻,徹底的爆發開來。


    唯一能令他心中感到稍許慶幸的,或許就隻有這些尚在“觀察期”的外圍刺客、殺手們雖然知道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個龐大的組織,但自身卻對這個組織知之甚少了。


    “造成如今的局麵,都是我咎由自取啊!”


    已經思考了數天的木易行,最終得出的結論,卻是令他無比的沮喪、後悔。


    “吱呀、當啷!”


    就在木易行為過去的做法追悔不及之時,他的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響。


    大牢大門打開,木易行還在疑惑此時還沒到送飯時間,為何這牢門會打開之時,一個身穿大紅色錦衣衛官服的年輕人彎腰跨過了牢門。


    而在看到這個年輕人的一瞬間,木易行的神色便立刻大變。


    他已然認出了,眼前之人便是那一夜一劍刺中他的大腿,並最終將他打昏製服,害的他被生擒的劍法高手。


    來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自那一夜過後,因為與朱瑾萱之間的爭吵,他便一氣之下去到了城外三台山,而數天過去了,他與朱瑾萱之間依舊沒有一個人選擇低頭。


    但在城外住了幾天,深感不舒服的白十二,卻實在不想再繼續在城外住帳篷,挨蚊子咬了。


    所以,他便找了個絕佳的借口,回到了城中。


    這個借口當然就是審問木易行了。


    原本他還覺得錦衣衛好不容易抓住了木易行,肯定會立刻全力審問的,但在無意間與鄭一象閑談之後,他才知道,除了剛被抓的隔天被審問了一次,一無所獲之外,這些天來,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審問過木易行。


    於是本就想要找個借口回到城中的白十二,立刻便向陳岩青表示自己想要回去審問木易行。


    對這個現在還在和仙遊公主朱瑾萱慪氣,但依舊很可能成為駙馬的年輕人的這個請求,陳岩青自然不會拒絕。


    況且,他也早已從鄭一象那裏知道了,木易行本來就是人家抓住的,現在想要審問一下,合情合理。


    隻不過,在內心深處,陳岩青卻覺得自己已經將白十二看穿了。


    ‘什麽回去審問木易行之類的,顯然隻是個借口,這個家夥分明是已經扛不住,想要借此回去向仙遊公主認錯了。隻不過年輕人麵皮薄,抹不開臉麵罷了。’


    不得不說,能夠坐到錦衣衛千戶的位置上,陳岩青還是有幾把刷子的,隻可惜,他卻“看錯”了白十二。


    但不管如何,因為有著陳岩青的一路綠燈,白十二還是很順利的便進到了大牢之中,而且,陳岩青還命人給他準備一身代表著百戶身份的大紅官服,以彰顯他的身份。


    而白十二雖然對自己一個男人卻要身穿大紅色袍服,心中有些抵觸,但看在陳岩青一片好心,以及其他錦衣衛一臉羨慕、恭敬的模樣,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穿在了身上。


    “錦衣衛百戶。”


    木易行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這身官服,但他卻沒有絲毫懷疑白十二身份的想法,在他看來,以白十二的能力,穿上這身官服是很正常的。


    而在心中,他也又一次有些自怨自艾起來。


    虧的他在設計好偷襲計劃之前,還自詡對泉州府城內的錦衣衛情況十分了解呢,結果現在看到官服才知道,錦衣衛竟然來了兩個百戶的人手,也難怪那些錦衣衛的刀盾手與弩手個個都是素質不凡。


    自己這一回輸得不冤啊!


    不過,雖然心中情緒翻湧,但在表麵上,木易行卻沒有顯露出半點的情緒,他就如同一具雕塑一般就這麽坐在原地,看著白十二走到牢門之前,讓身後負責掌管大牢的牢頭將牢門打開。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要與他先單獨聊幾句。”


    一邊作勢彎腰進入牢房的白十二,一邊對身後跟著的牢頭與三個獄卒吩咐道。


    “大人,這,這。。。”


    牢頭先是一愣,繼而馬上臉色一苦,有些為難的開口說道,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是擔心招致白十二的不滿。


    “不用擔心,他逃不掉的。”


    知道牢頭在擔心什麽的白十二,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對他說道。


    “可其他大人說他是一流高手,必須時刻小心。。。”


    牢頭不死心的想要繼續勸說白十二。


    “那他們有沒有對你說,他是被我擒住的?”


    但他還未說完,便被白十二打斷了。


    “什麽?”


    牢頭看著一臉稚嫩的白十二,臉上寫滿了驚訝,眼中則遍布懷疑之色。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牢頭顯然不相信白十二的話。


    “出去!”


    最終,白十二發現,似乎還是以官威壓人更簡潔有效一些。


    牢頭在白十二的官威之下,隻得照辦,但在出了牢門之後,便立刻派人前去通知錦衣衛的人,同時命令所有手下嚴陣以待,全部守在大門之外,隻要聽到裏麵有動靜就立刻衝進去。


    不知道牢頭出去之後做了這些“補救”措施,心中也不在乎的的白十二,就這麽慢慢走到了木易行麵前,絲毫不顧周圍的髒汙,就這麽蹲了下來。


    隻可惜,在他進入大牢之前,木易行便已經閉上了眼睛,表現出一副不想與他多說半個字的架勢。


    但白十二隻用了一句話,便讓他原本閉著的眼睛,瞬間睜開了,並向著白十二射出了帶著驚疑與濃濃殺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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