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會館外麵圍觀的人群聽到有人被殺的消息,臉上滿是好奇、興奮與刺激,但此時站在江淮會館大堂之內,親眼看到被殺之人的周貫,臉上卻黑如鍋底。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不久之前還在因為東廠的倒黴而幸災樂禍的自己,竟然這麽快就遭了報應。


    雖說新安縣中死人是正常的事,但事情發生在新安縣城之內,又有數量眾多的目擊者,還是明顯的他殺,他就算再怎麽不想管這件事,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因為上官考核他今年功績的時候,可不會管這被殺之人是不是江湖人,更不會管他們是不是死於江湖仇殺,他們隻關心他這個知縣有沒有破案,有沒有抓住凶手,明正典刑。


    要是沒有的話,不好意思,一個下下的考績估計是跑不掉了,畢竟,無論在哪個時代,隻要牽扯到人命的案子向來都是大案。


    若是破不了案,那就是你這個主官無能。


    簡單粗暴,但對周貫這些官吏來說卻猶如緊箍咒。


    所以,壓力之下,為了政績,冤假錯案比比皆是。


    但這一次,周貫想要隨便抓個替死鬼來頂了這件案子的話,卻明顯沒有那麽的簡單。


    盡管這些江湖人和一般的平民百姓們一樣,在麵對官府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矮上一截,心中犯怵。


    但若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造成的破壞力卻比一般的平頭百姓們要大多了。


    更何況,此時此地聚集的全是江湖中人,若是周貫不能給出個足以令眾人信服的證據就抓人,隻怕事情會鬧得更加難以收拾。


    因此,無奈之下的周貫,隻能沉下心來,準備好好的調查審問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什麽線索。


    隻要能找到五六成的證據能證明犯下這件案子的是一個有名有姓的江湖人,那他就可以把案子轉給六扇門,摘除自己的責任,自然也就不用再擔心今年的考績了。


    “死者的姓名、籍貫。”


    在周貫的示意下,專管刑名的縣尉已經開始向前來報案的清江幫眾人問詢起來。


    。。。


    江淮會館外,經過匯總數個最初就在江淮會館外看熱鬧的八卦路人的話,白十二已經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死的是清江幫的堂主?!”


    而聽到死者的名字與地位後,朱瑾萱明顯有些不敢相信。


    “這江淮會館不就是清江幫的地盤嗎?堂堂一位堂主怎麽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被殺的?而且這清江幫在淮安、兗州二府之內,勢力不小,什麽人竟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當眾刺殺?”


    “當然有了。”一直皺眉沉思的白十二卻有些明悟。


    “那個大嬸。”在朱瑾萱疑惑的眼神中,白十二不緊不慢的吐出了四個字,隻有朱瑾萱明白其真正含義的四個字。


    “你是說。。。”朱瑾萱臉上的懷疑變成了震驚,顯然她不僅明白了白十二所說的四個字的字麵含義,還想到了其背後代表的意思。


    “其實想想也能明白,”白十二拉著朱瑾萱離開了人群,低聲說道,“若沒有清江幫,在運河之上,那群盜賊也不可能這麽順利的接近東廠的船。”


    “這麽說,顧大良的確就是最後偷了寶物的那個人。”整個計劃都是自己安排的朱瑾萱,也立刻想通了這出刺殺背後所傳達出的秘密。


    “嗬,除了清江幫之外,同樣參與盜寶行動的其他勢力我想我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思路被打通,白十二忍不住輕笑起來,但旋即,他的臉色又變得有些不對勁。


    “那顧大良這一次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刺殺清江幫的堂主,不會就是在打著這種主意吧?”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怪怪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剛剛想通白十二之前那句話的朱瑾萱臉上剛露出喜色,一抬頭看到白十二的臉色,不禁忍不住好奇起來。


    “沒什麽,”


    白十二故作輕鬆的擺了擺手,但朱瑾萱卻能看出來,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隻是我現在能確定了,那顧大良已經知道我就是那個識破他易容術,並將消息放出去的人了。”


    雖然嘴中說著沒什麽,白十二的臉上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啊?!”聽到這話,朱瑾萱不由的驚叫一聲,神情也隨之變得緊張起來。


    “那你豈不是很危險,那顧大良都敢在清江幫地盤上刺殺他們堂主,你這一次害的他退路被堵死,豈不是。。。”


    “不用這麽擔心。”


    看著一臉焦急的朱瑾萱,白十二心中有些小感動,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一臉自信的說道。


    “顧大良雖然極為擅長易容術,但他想殺我卻也沒有那麽容易。而且,”


    白十二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玩味起來。


    “他現在或許還有求於我呢。”


    “什麽意思?”


    看到白十二一臉的自信,朱瑾萱心中放鬆了不少,但對他後麵那句話卻有些想不明白。


    在朱瑾萱看來,顧大良現在除了當初一起參與盜寶行動,現在卻一直追蹤他的那些人之外,最恨的應該就是泄露了他行蹤的白十二了,怎麽還會有求於白十二呢?


    “嗬,你覺得他為什麽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在這江淮會館裏刺殺清江幫的堂主?”白十二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道。


    “因為心中對他的仇恨唄,還能有什麽?”朱瑾萱想也不想的便開口回答。


    “先別這麽急著回答,再仔細的想一想。”白十二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向著林家書坊的方向走去。


    “哼,不說就不說,我就不信本姑娘這麽聰明會想不到。”


    看著一臉輕笑,轉身離開的白十二,朱瑾萱忍不住跺了跺腳,輕哼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不遠處,這些天來,眉頭一天比一天皺的深,最近已經馬上就要變成“川”字的胡嘯林,隻能一臉無奈的同樣跟上。


    如今,就算再怎麽遲鈍,他也發現了,白十二根本不像他當初猜測的那樣,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卑賤店小二,他之前完全是被對方耍了。


    但就算發現了,他也沒有辦法勸說朱瑾萱離白十二遠點,更沒辦法對白十二進行報複。


    因為很明顯,被他保護著的公主朱瑾萱,遠比他更早的知道白十二的秘密,或者說,正是因為發現了白十二的秘密,她才會一直賴在東升客棧不走的。


    而令胡嘯林比較糾結的是,這件事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同樣有護衛朱瑾萱職責的錦衣衛呢?


    按理說,公主身邊有一個身份不明,但武功絕對不低,心思還挺深沉的少年人,怎麽看都不是一件好事,為了公主的安全著想,必須要把這個威脅去除,最起碼也要通知錦衣衛,命其全力打探對方的一切,盡早摸清對方的底細。


    畢竟,或許現在這個少年人並沒有一絲一毫對公主不利的表現,但人心難測,誰又敢保證對方現在的這一切會不會是偽裝出來的呢?


    就算對方沒有存了危害公主的心思,可就算是他存了想尚公主的心思,胡嘯林也無法接受啊。


    雖說皇家的婚姻不是他一個下臣能過問的,但要是公主在外期間與人。。。


    想到那個可怕的後果,胡嘯林當真是不寒而栗。


    真到了那一步,隻怕皇上再寵愛這個幼妹,也不可能繼續放任其胡來,損害皇家尊嚴的。


    更不用說朝中那些向來注重聲名的大臣們,要是聽說堂堂仙遊公主看上了一個卑賤的江湖人,隻怕會被當場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昏厥過去。


    到時候,不管朱瑾萱這位公主會有什麽可怕的下場,反正他這個一路跟在朱瑾萱身後的侍衛統領是注定會涼的,一個不小心,可能還會連累全家一起跟著涼。


    但哪怕後果如此可怕,胡嘯林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說朱瑾萱就在白十二身邊,他投鼠忌器,就是朱瑾萱的態度,也是一個令他無比頭大的問題。


    因為無論怎麽看,都是白十二一直想要避開朱瑾萱,而朱瑾萱才是那個一直不停貼上去的。


    這一點,不久之前的事情已經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


    正因為朱瑾萱的這種態度,胡嘯林實在不敢把消息告訴錦衣衛,以他對錦衣衛的了解,隻怕他前腳剛告訴錦衣衛,後腳錦衣衛粗暴的手段便降臨到白十二頭上了。


    到時候,不管白十二到底是懷著什麽目的,因為朱瑾萱的存在,隻怕錦衣衛都討不了好。


    而錦衣衛接下來必要要將這件事上報給皇帝。


    那接下來,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麽,反正他胡嘯林是肯定要倒黴的。


    所以,他隻能選擇幫朱瑾萱隱瞞著,奢求著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的解決這件事,之後,就像是從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和屬下們將秘密永遠埋在心底,直到被埋進大地。


    不過,看著已經和白十二之間挨到一起,一邊走一邊說笑著的朱瑾萱,看著二人那看上去和街道上那些小夫妻的舉動都已經別無二致的背影,胡嘯林眼底滿是對自己這個想法的懷疑。


    他真的能等到那個日子的到來嗎?


    。。。


    “你就那麽能肯定昨天冒雨趕到新安縣城的那些江湖人就是和顧大良一起盜寶的人嗎?”


    胡嘯林深深的自我懷疑的時候,朱瑾萱也終於想明白了白十二之前那句話的意思,心中深以為然的同時,卻又看不得白十二那麽得意,忍不住故意找茬。


    “萬一他們隻是因為離得近,才這麽快趕來的呢?”


    “就算是,又有什麽關係呢?”


    但白十二卻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我們又不是天機閣,更不是東廠,何必要真的去證明呢?”


    聳了聳肩,一臉不在乎的白十二繼續說道。


    “而且,我覺得,哪怕是東廠和天機閣也不會在乎他們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朱瑾萱嘟起了嘴,一臉的不滿,顯然是不滿意白十二這種模糊的回答。她覺得白十二肯定能證明,隻是不想告訴她而已。


    不過,她倒是沒有反駁白十二的話,天機閣她並不太清楚,但東廠她還是了解的。


    所以,她知道白十二說的不算誇張。


    “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朱瑾萱不滿的嘟起了嘴,白十二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說著。


    “算算時間,錦衣衛的人應該也快到京城了,你要是再不快點,等到東廠的人真的抓到顧大良這些人,那可就晚了。”


    “哼,你怎麽不繼續裝下去了?”


    聽到白十二的話,朱瑾萱原本嘟起嘴,立刻張開了,一臉的不滿也立刻就變為了嗔怒。


    “我就知道那天在禪堂寺大殿裏的那個人就是你。不對,”


    正瞪著眼睛的朱瑾萱,馬上察覺出不對勁,皺起了眉頭。


    “我與慧明法師商議計策的時候,東廠的人早已把大殿搜了無數遍了,外麵也有胡嘯林和許多的東廠番子看著,你怎麽會知道我還派了錦衣衛的人?”


    “這個就是我的秘密了。”白十二自然不可能告訴她。


    “哼,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的秘密卻全都不告訴我,你就知道欺負我。”


    小嘴一癟,朱瑾萱用起了女人最犀利的武器。


    “好了,好了,這秘密我是真的不能告訴你,”


    白十二雖然頭大,但卻咬死牙關,堅決不肯說出秘密。


    “這樣好了,這一次我教你怎麽甩掉後麵那些尾巴怎麽樣?”


    “真的?”朱瑾萱的臉上立刻小雨轉晴,變臉速度之快,令白十二都有些咋舌,同時心裏更加相信從父親那裏聽來的“人生箴言。”


    “果然,女人的眼淚不能相信啊。”


    。。。


    再次出現,白十二與朱瑾萱全都換了身裝束,連臉上的容貌都改變了一些,若不是仔細看,壓根就不會發現,這一對中年夫妻,竟然會是兩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人。


    “沒想到你連易容術都會啊。”


    雖然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變化,但白十二臉上的變化,朱瑾萱卻還是能看見的。


    而本就對易容術十分感興趣的她,自然是興奮無比。


    “隻是最簡單的,和顧大良的易容術沒得比。”


    白十二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在乎的說道。


    “好了,回去之後我就教你,現在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看著總是抬起手指想戳自己臉的朱瑾萱,白十二隻能無奈的選擇了妥協。


    而得到了白十二保證後的朱瑾萱,也終於收起臉上的好奇,正了正臉色,和白十二一起向不遠處的林家書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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