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升客棧後院,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將一切都映照的有些泛白,看上去頗有一種朦朧的美感。但躲在客棧大堂之中的王金寶卻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因為此時的他心亂如麻。


    出於怕死的本能,王金寶向來都是小心謹慎,很多時候,哪怕是有可能得到一些十分重要的情報,他也會因為需要冒上不少風險而選擇放棄,以保全自身的安全和身份為主。


    所以,在聽到有人翻牆進了客棧之後,他便第一時間迅速的躲藏到了大堂,但隨著時間流逝,心中漸漸冷靜下來的他,卻開始有些躊躇,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是應該繼續和以往那樣以保全自身為主,還是應該冒一些風險,秘密的接近李大力的房間,去偷聽一下那個半夜秘密潛入客棧的錦衣衛與李大力之間的密談。


    若是以往的時候,他自然不會有任何的躊躇,會一直留在客棧大堂之中,直到對方離開,李大力重新睡下之後,再悄悄的返回自己的房間,裝作從未知道過這件事一般。


    但事情涉及到了死對頭錦衣衛,王金寶就心中就有些意動了。


    小鎮之上的生活十分平靜悠閑,他每日雖然要忙前忙後,還要一直伺候那些牲口,但這麽多年下來了,他也已經習慣了。


    可習慣了是一回事,是否想要一直這樣呆下去卻是另一回事了。


    幾年之前,他犯了錯誤,而且還得罪了上官,所以才會被發配到這樣一個地處偏遠,而且似乎永遠都不可能發生大事的小鎮上,進行秘密的潛伏,成為一個暗探。


    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有些認命了,做事的時候才會得過且過的以確保自身安全為準則,因為他心中明白,無論他再怎麽認真,在這麽一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小地方,也不可能立下足夠讓他離開這裏,返回京城的功勞。


    但自從依靠對錦衣衛的了解,嗅出對麵悅來客棧裏那些“同行”們身上的味道後,他的想法就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


    身為曾經在京城之中待過的人,王金寶很清楚自己所在的東廠和錦衣衛之間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他也很清楚,隻要自己能夠在這群“同行”們的身上有所斬獲,那無那個當初自己得罪過的上官再如何討厭自己,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他的功勞,從而使他逃離這個偏遠的小鎮。


    到時候,就算沒辦法再返回京城,被調到繁華的江南,無疑也是極好的。


    他的設想極好,而對麵那群錦衣衛們的表現則讓他對自己的設想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本來身為精銳力量的錦衣衛秘密的調動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跑到這麽個小鎮之上建起客棧充做據點就已經是非常反常的情況了,現在,在剛剛站穩腳跟的情況下,就開始秘密的調查四周的情況,清除周圍可能的威脅,無疑更說明了,這些錦衣衛們是在謀劃一件大事。


    而從自己還未接到東廠任何有關這件事的消息來看,王金寶心中敢肯定,東廠隻怕還不知道錦衣衛們謀劃的這件事和這一連串的大動作,所以,隻要等到明天,讓他把有關注這件事的消息通過東廠的渠道傳回去,那他便立刻就會立下大功。


    想到這裏,王金寶又開始忍不住在心底詛咒當初那個將他發配到這裏的上官,咒罵東廠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害的自己空有這麽重要的情報,竟然要間隔半年之後才能發出去。


    其實王金寶的心裏很清楚,東廠的做法,其實是對的,畢竟,這麽一個偏僻的鎮子上能有什麽重要的消息。要真是這樣做了,那隻怕讓東廠再擴大個十倍,人手也難以滿足要求。半年一次,很合理。


    但清楚歸清楚,王金寶心中的咒罵卻一直沒有停過,他必須要利用這樣的咒罵來宣泄一下心中的緊張感,同時給自己一個動力,一個放下堅持了數年的信條,甘冒風險,悄悄靠近李大力房間去偷聽的動力。


    他已經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小鎮上呆夠了,雖然以他已經收集起來的那些消息也差不多能夠令他離開這裏了,但他不想放棄眼前這個更進一步的機會。江南的繁華之地雖然很好,但若是可能的話,誰又不想留在權力的中心——京城呢。


    隻要能夠不引起李大力和那個錦衣衛的注意,摸到李大力的房屋外,他也許就能偷聽到解釋李大力這件事其中諸多疑點的消息,甚至進一步的揭開李大力的身份,揭開錦衣衛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會來到這個小鎮。


    王金寶的直覺告訴自己,隻要他真的能解決這兩個問題,那他必然能夠立刻立下大功,甚至獲得廠公的關注與青睞,而隻要得到了廠公的青睞,那個一直壓在自己頭頂的檔頭就是個屁,到時候,就是該自己好好報複對方的時候了。


    於是,心中懷著憧憬、複仇等種種渴望情緒的王金寶,終於勇敢的邁出了第一步,雖然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的腳在落地之前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但馬上,被心中數種情緒激勵著的他便恢複了正常,如同之前離開自己的房間一樣,運氣輕身的身法,緩慢且無聲的靠近著李大力的房間。


    客棧的大堂據李大力的屋子並不算遠,雖然走的十分緩慢,但王金寶依舊很快就來到了李大力的屋外,小心的觀察了一番四周之後,豎起了耳朵。


    但一如寂靜的月夜,李大力的屋內同樣十分的安靜,根本沒有如王金寶所猜測的那樣,傳來低微的,壓低了嗓子的談話聲。


    “難道我猜錯了,那人不是錦衣衛,不是來尋李大力的?”王金寶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由的奇怪起來,“可客棧之中,除了李大力和我,就隻剩下那個滑頭的小乞丐白十二了,難不成是來找他的?”王金寶感覺有些荒誕,輕輕的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雖然白十二平日裏的種種表現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但在東廠呆了數年,來到這個小鎮又經曆了數年時間,對白十二這樣的少年人那些奇怪的地方,王金寶卻很清楚原因——不過又是一個被各種話本教壞了的小娃娃罷了,再加上其之前乞丐的身份,其對所謂的江湖有過剩的好奇心,無疑是很正常的。


    “可若不是白十二,也不是李大力,那還會是誰呢?”重新理清了思路的王金寶,心中不由的開始思索起來,同時耳朵豎的更尖了,希望剛剛隻是因為對方正好結束一次交談而短暫陷入沉默。


    可是,除了時不時自馬廄那邊傳來的牲畜發出的種種聲音之外,他的耳中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這讓王金寶有些焦躁,同時心中也隱隱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好!”突然,終於察覺出什麽地方不對勁的王金寶悚然一驚,心中驚呼一聲,立刻便想作勢向自己房間的方向撲了出去。


    但很可惜,他察覺的有些太晚了。


    一柄鋼刀突兀的出現在王金寶的眼中,如水的月光下,鋼刀竟然如在陽光下一般,反射出了一道光芒。


    光芒雖然並不刺眼,但隨著光芒襲來的鋼刀卻是要命的。


    身子本已全力衝了出去的王金寶,眼看就要和迎麵而來的鋼刀來上一個親密接觸,心中大急之下,連忙雙手下撐,勉強停下上身後,順勢利用慣性,將身體扭了過來,雙腳奮力的踹向那似乎想要取了自己性命的鋼刀,在鋼刀要斬到自己身上時,將刀鋒踹的偏離了幾分,懸而又懸的閃過了身體,劈到了地上。


    “好身法。”手中鋼刀落空,李大力的臉上也沒有多少的懊惱,順勢挽了個刀花,從容站定,看著剛剛經曆過生死之間大恐怖的王金寶在那裏劇烈的喘息著,還心情不錯的誇讚了一句。


    “嗬,李大力你的刀法可比你的廚藝要強太多了。”看著氣定神閑的站在自己麵前的李大力,王金寶心中一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眼睛與耳朵卻運用到了極致,想要找出那個潛入客棧的錦衣衛所在的位置,堤防對方隨時隨地可能的偷襲。


    “其實,我之前以為會是白十二那個愣小子,沒想到最終來的卻會是你。”看著麵前有些陌生的王金寶,李大力忍不住有些感慨,“你隱藏的可真夠深的,若不是今天這個誘餌足夠誘人,恐怕你還會一直繼續藏著吧。”


    “這是你故意設計的?!”王金寶瞳孔一縮,語氣帶著深深的忌憚,“你早就知道有人會前來。”


    “當然不是了,”李大力擺了擺手,“你把我想的太精明了,我怎麽可能能算到這一點,隻不過,”李大力咧開了嘴,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欠打,“試一試總是好的不是嗎?”


    “的確,是我太衝動了,”王金寶神情有些頹然,“我早該想到的。”


    “好了,事到如今你再怎麽後悔也已經晚了,我們還是來談談一些有用的事情吧。”隨意的將刀扛在肩膀之上,李大力就如一個得手的剪徑蟊賊一般,用略帶得意的眼神,像看待剪徑所得財物一樣看著王金寶。


    “你想知道什麽?”王金寶似乎真的是認命了一般,低聲問道。


    “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李大力的回答很簡潔。


    “我的身份是錦衣衛校尉,在數年前得到命令秘密的潛伏於此,監察鎮上的一切。”“認命”的王金寶,嘴中吐出的卻是完全虛假的消息,而他在一邊說著這些沒有一個字是真的內容時,眼睛則緊緊的盯著李大力的臉色,打算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錦衣衛?”李大力輕輕的皺起了眉頭,帶著十分不滿的臉色,一邊說,一邊將原本扛在肩頭的鋼刀放在眼前,眼中冒出了危險的光芒,“錦衣衛怎麽會跑到這麽偏遠的小鎮之上潛伏,這小鎮又有什麽好監察的?嗬,難道你以為我們共事了幾年時間,我就不會殺你不成?”


    觀察著李大力的神態,王金寶心中有些混亂,他有些分不清,對方臉上的神色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單純的在演戲。


    “你有所不知,我之前得罪了百戶,但罪不至死,所以,才會被他發配到這偏僻的小鎮上。”雖然心中暫時有些難以判斷,但這卻並不妨礙王金寶繼續演下去。


    “哼,那個百戶姓什麽叫什麽?”李大力輕蔑的哼了一聲,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嗬,就算我告訴了你,你又如何知道是真是假呢?”王金寶輕笑一聲,“還是說,你有能力去錦衣衛之中查證真假?”


    “啪啪啪。”李大力沒有開口,但自李大力的身後,卻突然傳出了一陣鼓掌的生意,繼而,路霄帶著不屑的聲音響了起來,“真不愧是東廠的番子,哪怕到了現在這種境地,竟然還有閑心來試探我們。”


    看著自李大力身後閃出的路霄,王金寶臉上神情突變,死死的盯著對麵的路霄與李大力二人,眼中卻忍不住露出一絲懊悔。


    之前他就在奇怪那一個潛入客棧的錦衣衛,究竟埋伏在了什麽地方,所以哪怕嘴上不停的和李大力打著機鋒,但卻一直沒有放鬆警惕,提防著對方的偷襲。


    可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根本就沒有埋伏起來,而是偷偷的去了自己的房間,翻找一切關於自己身份的有用東西,李大力之前的種種表現,隻不過是為了拖住自己罷了,若是他能早一點想到這一點,進而不顧一切的逃出去的話,那他心中有七分把握能夠安然逃出去。


    可是現在,對方已然找到了需要的東西並安然返回,那他再想逃跑的話,機會就已經十分小了。


    “你我同是為皇上辦事的,當真要弄成你死我活的場麵嗎?”身份既然已經暴露了,那王金寶也不想再虛與委蛇下去了,但最後的一絲渺茫的希望,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一試。


    “嗬,正是因為你我都是為皇上辦事的,我才,”路霄悍然拔刀在手,瞬間向王金寶撲去,而直到他身體暴起,嘴中最後幾個字才傳到王金寶的耳中。


    “留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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