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嵩山勝觀峰嵩陽宮內絲竹管弦之月回蕩亭台之間。


    高泰身穿淺黃底棕黃邊道袍,頭戴五嶽冠,站在中嶽大帝神像前,他胡須和發絲都整理的幹幹淨淨,一絲不亂。


    高泰身後則站著十三名四十到五十多歲的漢子,他們樣貌身材不同,但都穿著黃色儒衫或道袍,十三人身後則是幾十個年輕弟子。


    眾人兩側還有七八個弟子演奏音樂,有的抱著笙簫吹奏,有的敲梆子,有的彈琵琶、三弦阮,有的拉胡琴,有的彈古琴,總之是及其熱鬧,演奏的曲子是道教齋醮用的“二郎神”和“萬年鬆”。


    今日宜齋醮、祭祀,正好嵩山派的師長一輩都集齊了,高泰就帶著師弟們和弟子們祭拜三清道祖和中嶽大神,待叩拜上香,焚燒青詞後,眾人才起身,又轉到後殿祭拜曆代祖師。


    等到祭祀結束已經是日上三竿,不用高泰吩咐,大弟子史登達和二弟子狄修兩人就去吩咐後廚備飯備酒。


    高泰帶著十三個師弟先回到偏殿坐下,然後看著眾弟子們忙前忙後,默默品茶。


    “哎!一晃三四十年過去了,遙想掌門師兄帶著咱們大夥操持門務,伺候師長,恍如昨日啊!”老四費彬放下茶盞,輕聲說道。


    樂厚哈哈一笑,道:“是啊!那時候咱們師兄弟們熱鬧得很啊!”


    老七湯英顎點頭道:“咱們師兄弟那時候天天比武較技,可沒少闖禍,師尊和王師伯、劉師叔他們整天的收拾咱們,大師兄和二師兄沒少替咱們大夥抗事啊!我記得那一年在湖北我出手打了峨嵋派金光上人的師弟叫什麽金星道人?峨嵋派派金光上人上門問罪,師尊他老人家非要將我嚴懲不可,結果掌門師兄硬是替我受了一半的刑罰,還跟金光上人鬥了一手,結果那老小子也沒討到好處!嘿!”


    丁勉撫須笑道:“掌門師兄他乃是咱們的大哥,他說有幫帶之責,師尊也不好不罰他,其實老爺子心裏十分不舍哩!”


    眾師兄弟們說說笑笑,氣氛十分融洽,突然不知誰長歎一聲,氣氛漸漸冷卻下來。


    高泰心中有些疑惑,但卻也慢慢拉下臉去,鄧八公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道:“隻可惜當年咱們師兄弟二十二人,現在隻有十五人在世,五個師弟全被魔教殺害!孫師兄更是……”


    說著話鄧八公想起了孫師兄的淒慘的樣子,眼圈微紅,道:“他痛苦的煎熬的月餘,那要受多大的罪?要不是掌門師兄一劍給他個痛快,孫師弟豈不活活疼死?”


    三師弟陸柏冷哼一聲,道:“我們與魔教不共戴天,此仇非報不可!”


    “對!魔教與我嵩山派,乃至五嶽劍派、正道諸派都有血海深仇!家仇大恨,九世尤可複也!九世不得複,百世也可!”六師弟鍾鎮接話突然掉了一句書袋道。


    高泰受到師兄弟的影響也想起了嵩山派上幾代和這一代與魔教的仇恨,心頭微微憋屈,因為嵩山派包括五嶽劍派和魔教的爭鬥總是輸多勝少。


    左冷禪這一輩有二十二個師兄弟,除了他自己和十三太保,剩下的八人多年來病死了一人,與魔教爭鬥中被殺了五人,致殘兩人。


    這兩個殘疾的就是孫大中和王慶林,兩人都是左冷禪師伯的弟子,所以論起來除了左冷禪和丁勉,其餘人都要稱呼師兄。


    孫大中一年半以前被魔教眾人砍掉四肢,挖掉眼睛做成人彘,當時他淒慘的樣子正道諸派都親眼見了,後來左冷禪不忍心孫大中活受罪就將他一劍刺死了。


    另一個王慶林則隻是被斬斷了雙手,現在被嵩山派養在山下,每天都有專人伺候他飲食起居,隻不過此人受了刺激,終歸有些不正常了。


    高泰知道左冷禪想要重振師門,想要扛起五嶽劍派的大旗,所以三十年了一直熱衷於處理江湖事務,針對魔教勢力,所以才能在二十多年前跟任我行大戰一場。


    因為左冷禪的積極和少林武當的退讓,嵩山派多年來已經漸漸成為了抵抗魔教的主力,所以嵩山派的人手折損最為嚴重。


    高泰知道左冷禪也是深刻地意識到了依靠自己一家的實力絕對鬥不過日月神教,少林和尚慈悲為懷不願意出頭,武當道士衝虛平和也不願與魔教死磕,兩個大派都往後縮,左冷禪更是堅定了要五嶽合一,成立五嶽派,然後力壓少林武當,成為正教武林唯一話事人,集合正教全部實力推平掃蕩,滅了魔教。


    高泰不認同左冷禪的主張,更不讚成他的方式,可是成為了左冷禪後,高泰也理解了左冷禪的行為,因為不管是左冷禪還是嶽不群都對各自的師門有極深的感情,他們都是臨危受命,都想要光大師門,而正邪兩道又處於針尖對麥芒的時期,如果不是東方不敗成了人妖,魔教早就發動正邪大戰了。


    左冷禪有危機,同是有壓力,他想要報仇,想要把嵩山派變成第一流的大派,隻能依靠五嶽合一,但是他的能力有限,嵩山派又沒有深厚基礎,等不得的左冷禪就采取了強製措施。


    嶽不群和左冷禪有一點相同,說他們是野心家也好,夢想家也罷,總歸這兩個人都是一個夢想,就是光大五嶽,重振家門。


    左冷禪比嶽不群武功高,所以他采取了霸道,而嶽不群武功地位都不如左冷禪,心知鬥不過他,隻能隱忍,一開始是想要培養資質、悟性勝過自己的大徒弟令狐衝,寄希望於把令狐衝培養出來,用師徒兩代甚至三代的時間積累壯大華山派。


    可惜的是,第一令狐衝的性格做派與嶽不群的預期有偏差,同時沒能按照嶽不群計劃的人生道路去走,漸漸失控了。


    第二是令狐衝麵臨華山利益的時候選擇的路線不是緊密圍繞在師父嶽不群身邊,反而表現的若即若離,這種政治覺悟和站位也讓嶽不群寒了心,畢竟嶽不群夫婦把令狐衝當兒子養,連女兒都要許配給他,非掌門不傳的絕學《紫霞神功》也要傳給令狐衝,從利害關係上來說,嶽不群無一處對不起令狐衝,可令狐衝卻沒有原則和站位。


    第三,左冷禪的步步緊逼讓嶽不群意識到了五嶽劍派合並的大勢不容阻擋,因為阻擋者如衡山劉正風、恒山三定、泰山天門都是被嵩山派針對同時利用陰謀詭計和武力逼迫殺害,雖然一開始嶽不群不知道嵩山派要對衡山、泰山下手,可是他是個聰明人,他在金盆洗手大會上親眼看到嵩山派對劉正風動手就知道了之後的發展,加上封不平三人挑戰和破廟受辱,嶽不群受到了極大的屈辱和刺激,深知靠自己的力量阻擋不住嵩山派,所以他隻能把眼光看向了能給他帶來短期巨大效益的林平之,而這個短期投資也確實帶來了巨大回報——辟邪劍譜,靠著自己的微操,嶽不群最終絕地反擊,在合派比武大會上刺瞎左冷禪的眼睛,成了五嶽派掌門人。


    當然了,嶽不群其實一開始就和餘滄海一樣盯著辟邪劍譜,隻是他不好明奪暗搶,隻想趁著青城派發難渾水摸魚,後來,因此才在衡陽從塞北明駝木高峰手中救得林平之並收其為弟子。


    左冷禪的失敗是因為他隻采取以勢壓人的霸道,結果天怒人怨,成了公敵,不然合派大會上也鬧不到大比武的程度。


    以左冷禪的武功地位和聲望,隻要不是少林武當明著反對,再在正教勢力裏刷一刷聲望,合並五嶽派難度其實不大,隻是要采取各個擊破的手段徐徐圖之。


    嶽不群的失敗則是因為他為了絕地反擊采取了陰險的左道,沒有群眾基礎,沒有自己的班底,卻又有著極大的理想抱負和野望,這種不服氣讓他比常人狠一萬倍,做事情更加果斷和敢於犧牲,所以說嶽不群的成功是因為他的野心太大,失敗也是因為他的野心太大。


    如果說左冷禪和嶽不群如衡山莫大一樣與世無爭,如恒山三定一樣安之若素,如泰山天門一樣滿足眼下,一切故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社會的發展總是野心家一手推動的,隻不過失敗的叫做野心家,成功的叫做夢想家,水平高的叫做為偉人聖人。


    若是都做小國寡民,易於滿足,生產力也不用提高,文化也不必發展,發展就是因為欲望的推動,而欲望控製的人就是左冷禪或嶽不群、任我行、東方不敗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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