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貴兒一愣。


    她似乎沒有想到,趙寒會問她這麽大的一個問題。


    良久,朱貴兒才道:


    “當年,妾身確曾有幸坐過婕妤之位,也曾在那東都洛陽和這揚州的江都宮中,有過一席之地。


    隻是,皇上他日理萬機,後宮嬪妃又人數眾多。


    所以,妾身雖在宮中多年,可與皇上真正相見的次數,幾乎是屈指可數。


    對於皇上他,妾身實在不敢談‘熟悉’二字。


    隻能說,妾身在那幾次寥寥幾次的相處之中,對皇上有那麽一個大致的印象。


    在妾身的印象之中,皇上他為人英武、相貌堂堂,做事對人都非常的幹脆利落,確實是一位明君聖主。


    妾身還在宮中之時,他每次來妾身的宮內,都會帶上一些禮物。


    他到了也不是馬上就要侍寢,而是會問妾身近況如何,在宮中待得可否習慣等等。


    對宮中侍奉的宮女太監們,皇上也非常的和氣。


    每次臨幸後的第二日,妾身起來,皇上已經離開了。


    妾身的身上,也總是蓋著被子的。


    甚至有那麽些瞬間,妾身感覺皇上他不像一位君王,倒像是一位體貼妻子的丈夫。”


    趙寒點頭,又道:


    “那隋煬帝他,就真的這麽平易近人了?”


    朱貴兒歎了口氣:


    “小郎君,您說得對。


    那確實,也隻是皇上他的一麵而已。


    皇上和氣的時候,真是讓妾身如沐春風。


    可是一旦有什麽事觸怒了他,那皇上他的舉止,也是非常嚇人的。


    妾身記得有一次,就在這迷樓裏,皇上正在喝酒高興著。


    一個姓何的高官突然闖了進來,對皇上說了一些勸諫的話,那裏麵似乎提到了‘商紂酒色誤國’的言辭。


    皇上頓時勃然大怒,把樓裏所有的酒缸全砸碎了。


    他還親自拿了一根荊杖,當著眾人的麵,一棍棍地,把那個何姓大官打死了。


    妾身還清楚記得,當時皇上的那個樣子,和平日裏平易近人的他,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那個樣子,就像一個地獄閻羅似的,太嚇人了。


    那個大官最後被打成了一攤肉泥,就連那地上,都被打出了一個個的大坑來。


    當時妾身和侍奉的姐妹們,還有在場的太監等人,全都嚇得癱倒在了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啊。”


    朱貴兒這麽說著,臉上露出非常恐懼的神色來。


    對於這種君王的“無常”,趙寒沒有任何的驚奇。


    他注意到的,是朱貴兒說的其中一句話。


    打出了大坑來。


    那一樓的地麵,可都是用堅硬的山石鋪成的。


    這隋煬帝隻是拿著條荊杖,就算他是個凡俗武學的高手,也很難打出太多的痕跡,就更不用說大坑了。


    還有,樓下壁畫上的那個落款,眼前這個練功堂似的大殿,那架用於修煉的馬車。


    這麽說,這位前隋的末帝,真的是一位化外修士了?


    “朱婕妤,”李淩若就問道,“這個大殿,和下麵的八層樓都不一樣。


    平日裏,那隋煬帝都用這大殿來做什麽的?”


    朱貴兒說,她也不知道。


    原本,這迷樓就是皇上的休閑享樂之地。


    從一樓到八樓,要麽是酒肉歌舞的地界,要麽就是練武習文的去處。


    可唯獨這九層,卻是這麽個奇怪的石頭大殿。


    而這個大殿平日都是關著,有許多禁軍守衛著。


    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都不許上到這第九層來,就更別說進入這大殿之中了。


    而說來,也是奇怪。


    皇上他每次來這迷樓,無論在下麵的樓裏遊玩了多久,當晚,他一定會上到九層的大殿裏來。


    一待,就是一個通宵達旦。


    直到次日早晨,皇上才會離樓而去。


    而曾經有幾次,皇上還在這裏麵待了好幾日,這才離開。


    所以,樓中的秀女們,沒人知道這大殿是用來做什麽的。


    直到了宮變的那晚,守衛們都跑光了,下麵的樓層又都被火海包圍了。


    姐妹們實在無處可逃,這才被逼闖進了這裏來,可最後還是沒能逃過那一劫。


    聽朱貴兒說完這些,趙寒心裏已經很清楚了。


    這位隋煬帝,肯定是一位化外修士無疑了。


    這個大殿,就是當年他用來秘密修煉的場所。而且看這樣子,他的修為應該還是不錯的才對。


    既然如此,那在當年的宮變之中。


    隋煬帝麵對那些凡俗的叛軍,即使無法將其消滅,可全身而退,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


    那為什麽,他最後卻還是被叛軍殺死了呢?


    是因為,寡不敵眾麽?


    看來,這位前隋的末帝,還真是像世間流傳的那樣,是個非常複雜的人物。


    本來,趙寒問隋煬帝的情形,是想從中發現,那個白衣女子吳絳仙的線索的。


    可如今看來,那隋煬帝平日很注意隱藏行蹤,就連他的妃子,對他也是了解不多。


    那就更別提,從他的身上,找到吳絳仙的線索了。


    沒事,還有一個線索——她抱著的那個小孩。


    那邊,李淩若似乎也同時想到了,就問道:


    “朱婕妤,當年那吳絳仙跳江之前,手裏還抱著一個小孩的屍首。


    對此,您可有什麽印象麽?”


    朱貴兒顯然還是不願相信,她那位賢淑善良的姐妹吳絳仙,就是那個害人的“白衣女鬼”。


    可既然李淩若問了,朱貴兒想了想,就答道:


    “這樓中的秀女,除了受過皇上臨幸的,其餘都是處子之身,沒人有兒女的。


    若真是有了身孕,這就是龍脈,是大好事。


    就會有人立即告知宮中,宮裏的人就會將懷孕的姐妹帶入宮裏,找地方待生養,可以立即晉升嬪妃的了。


    吳妹妹她當年正當妙齡,也未曾得過皇上臨幸。


    所以那小孩,絕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哦對了……”


    朱貴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


    “您瞧妾身這記性,這怎麽能忘了呢?


    雖然說,姐妹們都沒有子女,可當年在這樓裏,確實是有一個小孩在的。


    而且,她還是我們樓裏的一個寶貝呢。”


    朱貴兒這麽說著,臉上現出了一種憐愛的神情,仿佛她說的這個小孩,當年是多麽的受她們疼愛。


    原來,當年在這迷樓裏。


    曾有一名秀女,與一名年輕善良的禁軍侍衛朝夕相處,漸漸兩情相悅。


    終於一個晚上,兩人越了雷池,那秀女就生下了一個女兒來。


    這可是違反了宮中大律的事,兩人想盡力隱瞞,可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那侍衛為了救宮女,就說是自己強迫的她,要一人把罪責都擔下來。


    可秀女不忍讓自己的意中人如此,便和侍衛一起承認了所有的事。


    最後,按宮律,他們兩人都被施行了絞刑。


    而那個新生的女嬰,本來也要溺死了。


    那秀女臨刑前,暗中百般懇求,那個負責執行溺刑的老太監。


    老太監以前曾經受過那秀女的恩,見秀女的可憐模樣,也實在是不忍心。


    他就冒著大風險,來了個偷梁換柱,把女嬰保下來了。


    可太監自己不好養女嬰,他知道朱貴兒心善,就暗中找到了她。


    朱貴兒對自己的姐妹,本來就萬分憐惜,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她就利用自己在樓中的地位,專門找了個小小的暗室,把這女嬰暗中撫養了起來。


    那女嬰又長得,非常的精致可愛。


    漸漸的,這樓裏的秀女們都喜歡上了這個女嬰,都把她當作自己的小女兒一樣。


    而說也奇怪,這女嬰雖然很小,卻很懂事。


    平日她都是活潑可愛的,一到有外人來巡查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安靜。


    再加上秀女們都幫她保守秘密,就這樣,女嬰就在眾人的嗬護之下,漸漸成長了起來。


    她越長大,那五官就越美麗,活脫脫一個大美人的胚子。


    這讓朱貴兒和姐妹們都很感歎,都說這孩子以後,不知道要迷倒這世上多少的少年郎了。


    可就在小女孩長到了八九歲的時候,江都宮變,突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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