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蒼看著趙寒,淡笑道:


    “那照你這麽說,你沒有纏著我女兒,而是我女兒她纏著你咯?”


    “在下並無此意。”


    趙寒道:


    “對李姑娘,在下也絕不會苛求些什麽。


    可在下既與李姑娘是朋友,那我也相信,以李姑娘的冰雪聰明,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她自己肯定非常清楚。”


    “那要是我說,”李玄蒼道,“我就是要讓她離開你,讓你二人分開呢?”


    他淡然說著,眼神裏,忽然現出一種威勢。


    四周的空氣中,一股天地元氣的巨大悸動,隱隱而生。


    整個二樓上,所有的酒具、盤碟和桌椅等等,都紛紛顫抖了起來。


    趙寒絲毫不為所動:


    “家主您執掌至尊宗門,乃三大道尊之一,為我輩中人所敬仰。


    可對李姑娘來說,您終究還是一位父親。


    您這是要強逼自己的女兒,去做她不願意做的事麽?”


    “小子,你想說什麽就說,不然……”


    李玄蒼笑道:


    “隻怕,你就再沒有機會了。”


    一時間,天地間的那股元氣悸動,化作了一種無窮的威壓,四麵八方地往趙寒的身上壓迫而來。


    那種感覺,就和那上古血脈出世之時,那種讓人窒息的感覺,非常相似。


    四周的桌椅盤碟,全都緩緩飄浮了起來,整個二樓的地麵,都在微微顫抖。


    趙寒卻是淡然一笑,道:


    “如今這世人都說,‘父父子子’,父為主、子為從。


    身為子女,對長輩的話,必須無條件地全部聽從。


    可子女也是人,也有自己對世道的看法,對自身前程的向往與追求。


    為什麽,他們就隻能按長輩說的,去走那條,其實自己並不喜歡的路?


    為什麽,他們就不能選一條適合自己的大道,自己去闖?


    這’父父子子‘,為什麽就一定是’父為子綱‘。


    而不能是’父為父綱、子為子綱‘,每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願,選擇自己的明日和前程?


    家主,以您的睿智洞明,您說,哪個才是對的?”


    如今,這可是大唐初年。


    忠君尊父,正是世人崇尚之道。


    而眼前的這個青衫少年,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自己選擇自己的道”的話來,這可真是離經叛道,與世道格格不入了。


    可李玄蒼聽了,卻是目光一凝。


    他就這麽看著趙寒。


    半晌,李玄蒼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爽朗飄逸,猶如大風卷入雲霄。


    四周的半空中,那些桌椅盤碟、整個二樓的地麵,都隨著那笑聲起伏顫動,咯咯作響。


    “小子……”


    李玄蒼笑道:


    “這神州大地、儒學流傳千年以來,能把’父父子子’做出如此解釋的,你可算是頭一個了。


    好個‘自己選擇自己的道’,好個‘父為父綱,子為子綱’。


    這話,我李玄蒼愛聽。


    淩丫頭啊淩丫頭,你果然還是我的女兒,你這眼光,果然沒有看錯人。


    好,很好,哈哈哈哈!!”


    李玄蒼忽然一凝神,對趙寒道:


    “小子,就衝你這句話,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繼續在這揚州闖一闖。


    至於淩丫頭那邊,正如你所說。


    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我相信總有一日,她會明白自己要走的,究竟是哪條道的。


    店家,結賬。”


    李玄蒼說完,淡笑起身,往樓下走了下去。


    空氣中,那股威壓忽然化作一陣清風,飄逝而去。


    二樓地麵的顫抖停住了,所有的桌椅盤碟都緩緩落下,回到了它們原本的位置上。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剛才,樓下的客人們聽到樓上一陣大響,都在納悶發生什麽事。


    那掌櫃更是心驚膽戰的,正想上去瞧瞧。


    忽然這響聲就停了,那位貴客還下了來,那掌櫃就趕緊上前招待去了。


    二樓上,趙寒淡然不動。


    可他的心,卻正在狂跳不已。


    剛才,身軀四周的那股威壓,是他過往十餘年、遇到的所有化外人物之中,最強大、最厲害的一道。


    這和他以前遇到的,其他所有的法力威壓,都不相同。


    這威壓淡淡的,沒有任何的暴烈殺氣,就像個隱士一樣,淡泊行藏。


    可在冥冥之中,卻又好像有整個乾坤,都壓在了身上。


    自己的肉身、神識乃至三魂七魄,全都被限製住了,一動都不能動。


    就算自己有“九炎臂”、“赤離火”那等無上大力的法門,也沒有一點辦法。


    這就像是,有一個絕世大殺器,就在自己的手邊。


    可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住了,根本連碰都碰不到,更別提用上了。


    所以剛才,隻要李玄蒼稍有一絲殺念。


    那此時的我,恐怕早就身死魂滅,不知何處了。


    這位李前輩,果然不愧是太上世家的家主、三大道尊之一,傲視古今的人物。


    像他這等無形而震撼天地的法力,就算是從前在天師門裏,我見過的那些睥睨世間的大能人物,也無法比擬。


    看來,雖然自己體內有了離兄和兌老,那等上古血脈的無上法力。


    可是,那終究不是我自己的,隻是借渡來的。


    這如果隻是對付一般的化外人物,甚至是那些高階的修士或凶妖惡鬼,比如那黑衣女子和火骨巨妖。


    隻要給我些準備的時辰,還是容易辦到的。


    可要真的遇到了,像三大道宗裏、那些真正俾睨天下的頂尖高人,那還真是難以應付了。


    所以,我即使有了這個“法力準備”,也絲毫不能鬆懈了修煉才是。


    趙寒這麽想著。


    樓下,李玄蒼飄逸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巷陌之間。


    這位李前輩說,李姑娘是他們太上世家的唯一傳承人。


    至尊宗門的傳承人,一般來說,就是下一代的宗主了。


    這麽說,這李姑娘將來是要繼承她父親的衣缽、修仙問道,成為那個至尊宗門的家主,一代宗師的人物。


    那就怪不得李前輩說,李姑娘她和我趙寒,注定就是兩條陌路的人。


    他還說,我一直纏著李姑娘她不放。


    趙寒想到這裏,自己和李淩若之間的種種經曆,仿佛又浮現在了眼前。


    我說李前輩啊,這一點,您還真是誤會我趙寒了。


    趙寒一笑,也想起身下樓。


    樓下,客人們忽然發出了一陣讚歎聲,好像在讚美著什麽非常美好的人物。


    讚賞聲中,一位少女從樓下走了上來,一直來到了桌前。


    正是李淩若。


    她依然穿著那一襲白衣,飄然若仙,有種傾國傾城之美。


    這當爹的剛走,女兒又來了。


    這是要父女雙連擊麽?


    趙寒心裏啞然一笑,對李淩若道:


    “李姑娘,從前在下不明就裏,叫錯你名字了,還請見諒。


    坐?”


    他指了指桌邊的椅子。


    李淩若沒有坐,那雙清澈如泉的美目,凝視著趙寒。


    “哦,”趙寒笑道,“姑娘你是想問,剛才我和你父親都說了什麽吧?


    你放心,我說的可都是……”


    “女鬼沉江案,我找到線索了。


    跟我來。”


    李淩若淡淡說了一句,白衣一揚,轉身就往下樓的階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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