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投給朱雲羨朱公子了。


    那個姓趙的青衫小子,一看就是要輸到頭搶地的,誰會投他?


    眾人紛紛把彩袋拋出,落進了左邊朱雲羨的大鼎裏,鐺鐺作響。


    而右邊,趙寒的鼎裏,一個彩袋也沒有。


    洛羽兒並不喜歡博彩這種把戲,洛元堂從小就教過她,博彩害己害家。


    可她看趙寒的情形這麽“窘迫“,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她馬上把懷裏的錢袋拿了出來,那裏麵是她幫他們三個保管的,全部財產。


    隻有二三十文不到。


    這和其他賓客投給朱雲羨的金銀珠寶相比,簡直寒酸得不行。


    “無懼,你還有錢嗎?“洛羽兒問。


    “絕對沒有,我全給你了,香兒妹你別冤枉我。”


    薑無懼捂著褲腿裏的某個小暗袋子。


    “無懼,“洛羽兒道,“難道你認為趙寒會輸嗎?你要拿出來投了趙寒,那贏了不就賺了嗎?“


    薑無懼道:


    “香兒妹你沒聽他們說啊?


    這朱雲羨,可是長安教坊的教頭。


    寒老弟是厲害,可這局還真不好說,我在這博彩界也是有名頭,那可不能……”


    “拿來,不然……”


    就這樣,洛羽兒接過了薑無懼那一袋可憐巴巴的“私房貨”,和自己的銅錢一起,拋進了右邊的大鼎裏。


    其他的賓客可都看見了,頓時笑話了起來:


    “看這貴桌十珍宴的,還以為至少是什麽大家子弟呢,就這點家財?”


    “我就說嘛,這肯定是個低層的窮酸小子,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這明月樓來,還騙了這桌酒菜的。”


    “這一回,就叫他輸錢輸人、全盤皆輸,哈哈哈哈……”


    一眾嘲笑聲中,台上,朱雲羨打量了一眼趙寒,笑道:


    “這位趙賢弟,你當真要與朱某做此比試?“


    趙寒正哼著小曲,對那些嘲諷一點也不在意。


    “這位朱仁兄,是的。”他笑道。


    朱雲羨看了眼趙寒那個幾乎空空如也的大鼎,有些鄙夷地笑道:


    “所謂‘能則居之,不能則退而求之。’


    趙賢弟,實力不足,其實並不丟臉。


    隻要自己承認了,回去再多用功個十餘年,也未嚐不能成個中上之人。


    你現在退出下去,還來得及。


    朱某在教坊裏教人多了,對這些小事,是不會計較的。”


    賓客們聽到了,也一同起哄:


    “就是啊小子,不行就別硬撐著,還不速速滾下來?”


    “你瞧瞧你那鼎裏,隻有那麽些許貨物,和朱兄的金玉滿堂相比,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


    二樓,李淩若望著這一切,淡然的眉間似乎微微一蹙。


    李玄蒼瞥見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性,看這樣子,她肯定是想支持趙寒了。


    可因為家族裏某種特殊的原因,她從小就遠離世俗、一心修道,像這種世俗的博彩之戲,她從來沒有參與過。


    這突然要讓她去投彩,當然也是有些不適的。


    “阿霜,”李玄蒼道,“之前我讓你準備給淩丫頭的禮物,一共準備了多少樣?”


    “回家主,”霜姨道,“十樣。您選了其中之一送給了十姑娘,隻是她……”


    “拿那小鎏金盒裝著的那件,去給那小子投了。”


    霜姨一愕。


    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那個盒子是件什麽物事。


    “家主,這趙寒當眾受些折辱,正好讓十姑娘看清其本質,對其死心。


    您為何要把如此貴重的……”


    “為何為何,你沒瞧見淩丫頭那眉頭啊?


    去。”


    “是。”


    霜姨身形一動,就消失了。


    另一邊,蘇雨童看著那些嘲諷的賓客,哼了一聲,也跟哥舒摩羅說了句什麽。


    哥舒摩羅吩咐了身邊的胡女一句,胡女轉身出了去。


    一樓台上,顏楚楚看著右邊空空的大鼎,笑著對趙寒眨了眨眼。


    那意思是,趙公子,看來今晚你的勝算不大啊。


    趙寒卻毫不在意的樣子。


    顏楚楚一笑,正想說些什麽,那年輕門客陸先生走上了台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什麽?”


    顏楚楚柳眉輕蹙,迅速又恢複了正常,抬頭挺胸、對台下道:


    “二樓貴客,投彩。”


    賓客們一聽,馬上就精神了。


    這能上二樓貴廂的,都是些非凡的人物,終於看到他們出手了。


    “小子,”許多賓客又對趙寒說,“朱公子那邊又要有大籌了,你就等著羨慕吧,哈哈哈!”


    台上,朱雲羨笑著瞥了眼趙寒,對台下的賓客們作了一揖道:


    “承蒙諸位抬舉,朱某愧不敢當。


    稍後,朱某必定以十足之誠意,將此比試贏下,回饋諸位和二樓貴賓的盛情。”


    “二樓‘白露廂’,投趙公子,五十金。”


    突然一片安靜。


    朱雲羨停了口。


    賓客們都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麽。


    如今這大唐之世,一兩金等於十兩銀,一兩銀等於一貫,也就是一千文通寶銅錢。


    五十金,那就相當於五百貫,五十萬文。


    這足可以在揚州甚至長安城裏,購上一個上好的大宅子了。


    這麽大的價錢,居然投在了一個彩局上?


    這“白露廂”裏的,究竟是什麽貴客,竟然出如此的大手筆?


    而且,還是投給了那個姓趙的小子?


    “楚楚姑娘,”有人忍不住就問,“您是不是弄錯了,這彩籌應該是投給朱公子的才對吧?“


    “對啊,五十金,這可是眼下最高的彩籌了。


    這貴客,怎麽可能投給那青衫小子呢?”


    顏楚楚不答,繼續道:


    “二樓‘鶴鳴廂’貴客,投趙公子,丹鳳金鏤海棠玉梳背一件。“


    空氣又是突然安靜。


    怎麽,又一個二樓的貴客,又是投給那趙姓小子的?


    賓客裏,有不少都是識貨的行家,臉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沒聽錯吧,丹鳳金鏤海棠玉梳背?


    這……這可是東晉禦用玉匠謝良、親手做的珍品,是那晉明帝司馬紹下令做了,送給南郡公主用的。


    聽說,那南郡公主天生麗質,有傾國傾城之貌。


    可她偏偏不喜凡俗,一心想要修道問仙。


    晉明帝在所有的子女之中,對這南郡公主最為寵愛。


    他見公主一心求道,便也不加阻攔,還命宮廷玉匠傾心打造了這個丹鳳金鏤海棠玉梳背,作為他送與公主出家修道的認禮。


    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前朝皇家禦用之物,比起那五十金來說,又是高了許多籌。


    這鶴鳴廂的貴客,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弄得到這等寶物?


    而且還做了彩籌,投在這青衫小子的身上了?”


    賓客們都驚詫不已,望向了二樓的貴廂,都想看看那貴客到底是誰。


    可那“鶴鳴廂”的窗又掩上了,看不見裏麵的情形。


    而另一間“白露廂”裏,蘇雨童正雙手托腮、笑望著趙寒,沒有一點害羞的意思。


    這……是個美貌的胡人姑娘?


    瞧這姑娘的打扮和出手,至少也是某位胡人豪商家的千金了。


    她,怎麽會給趙姓小子下五十金的大注?


    難道,他們二人是……?


    還有,那位看不見的“鶴鳴廂”貴客,竟然也在這趙寒的身上,下了這麽昂貴稀有的彩籌。


    人們禁不住紛紛轉頭,看向了趙寒。


    這一刻,他們發覺自己有點看不明白,這個貌似普通的青衫少年了。


    朱雲羨也不由得又打量了趙寒一下。


    趙寒卻沒有看他,隻是笑著,朝顏楚楚眨了眨眼。


    顏掌櫃,承讓了。


    當然了。


    剛才一進門的時候,他就仔細觀察了這樓裏的各個角落,二樓幾個貴廂裏的客人,他早就看見了。


    他當然不是貪圖什麽錢財。


    他隻是知道,這麽一個彩局,以樓上那兩位姑娘的脾性和財力,是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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