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下,淩若望著那個遠去的青衫少年。


    幾日前,那個深夜。


    正是這個叫趙寒的少年,敲開了小院的門,請她去搬救兵。


    她問,你怎麽知道我能搬來救兵?


    我又憑什麽聽你的?


    趙寒說我猜的,你當然也不會聽我的。


    隻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也不會眼看著這上城,落入敵軍之手吧?


    而且,要這真是這樣,那你來這裏要辦的事,也不好辦了哦。


    其實我呢,也就這麽一說。


    上是存是亡,這城裏的人是生是死,姑娘你自己決定哈。


    說完,他又說要向淩若借塊法寶,說是應急用,以後會還你的。


    淩若也不知為什麽,就借了那塊玉璜給他。


    趙寒笑著多謝了少女一句,就走了。


    淩若回想著往事,白衣在風中輕揚,目光中,城下的少年身影漸行漸遠。


    大道上,洛羽兒想起了什麽,對趙寒道:


    “對了,淩姑娘和袁兄呢?今天怎麽沒見他們?”


    “大膽,羽兒問那兩位去哪兒了,你答一下。”


    “好啊,你問我,我問誰啊?”


    “羽兒你看這答案多好。”


    “……”


    洛羽兒道:


    “也是,淩姑娘他們總是行蹤不定的,那晚在吳晉宅子裏見了她之後,就再沒見過了。


    這次破案,他們幫了咱們這麽多,我都沒來得及道謝呢。


    嗯,回頭要還能見著,我一定要再好好謝謝他們,尤其是淩姑娘。”


    “好啊,記得簪子要買鐵的,耐摔。”趙寒道。


    “滾……對了趙寒,說起來,你的身子真的沒事了嗎?”


    “要不你摸摸?”趙寒伸出手來。


    “誰要摸你了……”


    洛羽兒說著,看著那隻手。


    手上滿是早膳留下來的餅屑,可那膚色和樣子,就跟以前一樣的光潤了。


    她想起了,從洞穴之中,把趙寒背出來的時候。


    當時兩人的身體相貼著,少年身上那種冷冷的寒氣,好像全沒了。


    那體溫還暖暖的,很舒服。


    “那你的法力呢?”她問。


    趙寒笑看著洛羽兒。


    此刻他的體內,靈台內府之中。


    那片廣闊的空間,好像變得更寬大、更深邃了,仿佛換了一個乾坤。


    天地之間,有一層茫茫的霧氣縈繞著,讓人看不到地的遠,天的邊。


    就在,那個無限淵深的地界裏。


    仿佛有些什麽東西藏在那裏,虛無縹緲、深不可測,無人可以察覺。


    茫茫的霧氣?


    那之前的護體金色真氣,和那股要命的寒氣呢?


    怎麽全都不見了?


    還有,那個被寒氣鎮壓著的、無比浩瀚的存在呢?


    當時,它明明就要破體而出,怎麽突然也不見了?


    還有當時郝忘身的身上,那個狐狸般、威勢驚人的上古血脈,又去了哪裏?


    當時,我的身體眼看就要“燈枯油盡”,最後卻又完全恢複了過來。


    在我覺得渾身火燒、喪失神識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時,我和羽兒都暈倒了,其他在場的人也全部身亡,這後來發生的事,沒有任何人看見。


    看來這一切,又要變成不解之謎了。


    算了,管他呢。


    人生在世、活著就好,不是嗎?


    “我的法力?”


    趙寒笑說著,手裏的玄光燁燁而起,對著洛羽兒:


    “想我打你哪兒,說吧。”


    “滾!”


    洛羽兒白了趙寒一眼,又回頭望了看那座,她曾生活了十餘年、慈父也長眠於斯的古城。


    請殿下日後,務必去找到他們,骨肉團聚……


    父親的話,依稀還在耳邊。


    洛羽兒輕歎了口氣:


    “趙寒,我現在是一個人了,我想去找找,我的親生父母。


    你說好嗎?”


    “巧了。”


    趙寒大指一豎,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也是一個人,我的父母,也不知道在哪兒。“


    洛羽兒一愕:


    “真的?”


    “真的。”


    兩個少年男女對視著。


    片刻,他們忽然都笑了起來,笑得好像都很開心。


    一個人,在此茫茫的人世間。


    “現在咱們不是一個人了,”趙寒道,“搭個伴一起找唄,傻姑娘?”


    “好啊。”


    洛羽兒道:


    “趙寒,你老愛叫我傻姑娘,我知道,你是開我玩笑呢。


    其實我啊,一點都不傻。


    我隻是,不想變得像那些人那樣,那麽的精明。


    你看,像孔原、獨孤泰、孟涼,還有宗大人和郝忘身他們,一輩子都那麽精明,什麽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可到最後呢?”


    趙寒一笑:


    “那像我一樣精明呢?“


    “你?”


    洛羽兒道:“你那不叫精明,你那叫‘精似鬼’。”


    “我要成了鬼,得嚇死你。”趙寒道。


    “切,你要成了鬼,那我就變成妖,看誰嚇誰。”洛羽兒道。


    “好啦好啦……”


    薑無懼道:“你倆要真成了妖和鬼,那我就成仙,這樣你們就都歸我管,都是我的‘裙下之臣’啦,啊哈哈哈……”


    “哎呀!”


    洛羽兒突然驚叫,薑無懼趕緊捂臉。


    “我差點忘了……”


    洛羽兒看著趙寒:


    “當初在隴山的時候,我說過,請你來辦案是要給你酬勞的。現在案子也破了,我還沒給你呢。”


    “那我也還沒告訴你,我要什麽呢?”趙寒道。


    “也是啊,那你現在告訴我唄。”


    “還沒想好。”


    “這都多久了,你還沒……”


    “寒老弟你過來下。”


    洛羽兒話沒說完,薑無懼一把把趙寒拉了過去,低聲道:


    “喂寒老弟,問你個問題唄。


    你寫給我的那封信裏說,你要去個挺遠的地界,什麽意思?”


    “你說呢?”趙寒道。


    薑無懼壞笑著。


    “大膽,”趙寒道,“那我也問你一個,我的那封信,你沒給羽兒她看吧?”


    “你說呢?”薑無懼道。


    兩人突然手指對方,一點一點的,神經兮兮地笑道:


    “哦哦哦,你壞了……”


    “你倆鬼鬼祟祟地,說些什麽呢?”洛羽兒拍馬追了上來。


    “我們說啊,”趙寒道,“羽兒你說要去找人,可這天大地大的,怎麽個找法?”


    “就是,”薑無懼道,“難不成要從這隴右一路往東吃過去啊?


    這可就太好啦……“


    洛羽兒一笑,把胸襟裏的那把小木劍,掏了出來:


    “從這兒找。”


    趙薑兩人看了過去。


    那小小的劍身上,好像刻著幾個粗糙不明的字,白日下閃著古老的光。


    其中兩個字,依稀看得清楚:


    “揚州”。


    “揚州?!我的紅燒葵花肉丸啊啊啊!!”


    薑無懼口水亂噴。


    趙寒一笑道:


    “那還等什麽?


    走,下江南,玩去咯!”


    少年哼起了小曲,少女和唱著,大肚子郎君拍著肚子打節拍。


    三個少年人、三匹駿馬,沐浴著旭日曦光,沿著康莊大道,往天邊而去。


    身後城下,百姓人群之中。


    有個孤獨身影,緩緩直起了身來。


    那張臉被樹蔭和人群遮住了,看不清楚模樣。


    隻有兩道光,從那臉上照了出來,照向了遠處大道上,縱馬而行的洛羽兒。


    良久,那光緩緩挪動,又照在了少女身旁,那個青衫少年的背影上。


    兩個字,從孤獨身影的口裏,說了出來。


    那神態、那聲音,就像當初在鬼哭峽的貨船上、那個孤獨身影一樣,一樣的冷漠淡然:


    “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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