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


    長衫文人道:“此人是何來曆?”


    “目下尚且不明,”稍高文士道,“不過聽說,是個法師。”


    “大人。”門外,突然有人說了一聲。


    長衫文人打了個眼色,兩個文士閉口不言了。


    “何事?”長衫文人道。


    “大莊嚴寺住持慈海方丈,已於法堂坐候,恭請大人前往談法論經。”門外的人道。


    “知道了。回稟慈海大師,我即刻便到,怠慢之處、多請海涵。”


    “是。”門外的人去了。


    “大人,”稍高文士道,“此次秦州一事,雖未能畢盡全功,然對我等他日之遠謀大略而言,也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稍老文士也道:


    “不錯,那些許攔路之小輩,不過一時僥幸猖狂,不足為慮。若他日他再度生事,就把他鏟除了便是了。


    我等所謀之大事,隻需繼續進行下去,無須有任何顧慮。”


    兩人拱手,一起向長衫文人鞠躬道:


    “還請大人定奪。”


    長衫文人沒有答話。


    他緩緩轉頭、單手憑欄,遠遠眺望而去。


    夕陽下,那一片長安城池,雄偉壯闊、絢美無比。


    ……


    ……


    大漠。


    草原遠遠連著天,上千匹的馬群,在一片海子的邊上低頭飲水。


    遠處的小丘上,立著幾匹大馬。


    一匹馬上,右賢王阿史那-步臻單手撫胸,半低著頭說著:


    “當時,我破了城門、攻入上,一切本來已經盡在掌握。


    可沒想到,李孝陽帶著他的五萬驍陽軍、傾巢而出,突然出現在上城。


    他趁我軍還在城中作戰,夜襲我城外大營、燒了糧草,又用詭計攻入城裏,我們的兄弟措不及防,才釀成了此等戰果。”


    身旁,另一匹駿馬上,一個壯碩胡人俯瞰著馬群,粗獷的臉上,滿是風霜的痕跡。


    “哥舒泓呢?”他的聲音渾厚,帶些嘶啞。


    哥舒泓,是當今西突厥可汗的心腹大將,任軍中主將之位“設”。


    “大汗,”右賢王道,“哥舒設是此次大軍的主將,七萬主力鐵騎由他統領,臣弟帶三萬先鋒軍。


    攻破渭州之後,按大汗的計劃,臣弟立即領兵奔襲秦州上城,哥舒將軍本來應該同行的。


    可他卻說,渭州人多財厚,聽說最近,還開了一大批的金鋪子。


    他要先打圍一番、犒賞兄弟們,再進軍。


    臣弟力勸了他好幾次,他都不聽,我隻好自行帶兵先去了。


    後來,臣弟聽說……”


    右賢王頓了一頓:


    “哥舒設他在半道上中了埋伏,全軍覆沒了。”


    壯碩胡人麵不改色,好像“全軍覆沒”這四字,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什麽人做的?”


    右賢王道:


    “不知道。從上撤回之後,我曾派人去探查過,哥舒將軍曾經駐紮的營地。


    那是個穀地,裏頭什麽痕跡和屍首都沒有留下,隻看到了零星的一點血跡。


    哥舒設和他的七萬人,就這麽突然消失了。”


    “那你怎麽知道,他們中了埋伏?“壯碩胡人道。


    “後來,臣弟的手下撞見了一個逃出來的弟兄,他說的。”


    右賢王道:


    “那人說,那天破城之後,他們在城裏打圍了一番,得了許多金子、女人,還得了很多好酒。


    平時打圍,也就是些銅錢而已。


    可那城裏居然有這麽多好東西,還有酒,大家都很驚喜。


    哥舒設就命令就近,在一個風景秀美的穀地裏紮營,讓大家好好休息玩樂一番。


    當晚天色很暗,還下了小雨,大多數人都喝得爛醉,睡過去了。


    他正睡著,突然被響聲驚醒,然後就看見大雨滂沱,四周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隻聽見,一聲聲的殺戮和慘叫,整個大營裏亂成一團。


    他知道肯定是被人夜裏偷襲了,慌亂中也顧不上那麽多,騎了自己的馬就逃了出來。


    一路跑了很遠,最後才被我們的人撞上了。”


    “就這些?”


    “對了……”


    右賢王想起了什麽,“他說,逃走的時候,隱隱聽到身後大營裏,有種隆隆的聲音。


    就像……地震一樣。”


    大風過。


    壯碩胡人的辮發,隱隱而動:


    “那阿史那-萬鈞呢?


    “按先前之約定,”右賢王道,“六弟他派人賺開上城門之後,臣弟帶兵攻入,然後在上府兵大營,與他會合。


    可臣弟到了,六弟他卻不在。


    臣弟問了他的手下,還派人全城去找了,六弟都是下落不明。


    大汗,六弟當年奉父汗之命潛伏在秦州,就是為了今日幫我大軍占據隴右。


    如今大功眼見要成,他卻不見了。


    六弟他從小便很率性,臣弟想,他是不是,有些什麽私事做去了?”


    壯碩胡人不語。


    右賢王又道:“大汗,此次隴右之敗,損兵折將,臣弟雖不是主將,但也難逃罪責所在。


    請大汗責罰!”


    他單手撫胸低頭,做了個請罪的姿勢。


    “步臻。”壯碩胡人道。


    “在。”右賢王答。


    “我記得,你小時候養過馬?”


    “是。那年莫賀咄叛亂,大汗與父汗隨軍征戰,臣弟便在後方養馬。”


    “那你說說,養一匹好的戰馬,得多少工夫?”


    “草料、喂食、馴養、上鞍,從幼馬到能上陣作戰,少不了三五年的功夫。”


    “一匹,三五年。”


    壯碩胡人望著下方遠處,那大片的馬群:


    “那十萬匹,得多少年?”


    右賢王不作聲了。


    他當然知道,大汗說的“十萬匹”,指的正是這次出征的十萬大軍。


    壯碩胡人抬了抬手。


    身旁,一個胡騎把弓箭遞了過來。


    壯碩胡人接過,張弓搭箭,箭尖緩緩轉了過來,對著右賢王的頭顱。


    右賢王依然低著頭,瘦削的臉上沒有驚慌,腰間那個小小的彎刀鞘,靜靜不動。


    嗖!


    利箭擦過右賢王的臉頰,往後方疾飛而去。


    遠處,一聲哀鳴,一頭鹿倒在了草叢之中。


    “阿媽說好久沒見你了,很想你,你去見見她。”壯碩胡人道。


    “謝大汗。”


    右賢王撫胸再叩首,然後抬頭轉身,勒住韁繩。


    “還有……”


    壯碩胡人漠然地,看著右賢王:


    “以後說話,不要再學唐人那些文縐縐的腔調。三弟,你要記住,你是哪裏的人。”


    “臣弟遵命。”


    右賢王半低下頭,聲音非常恭敬。


    他的右臉頰上,一道狹長的、新的箭傷裂了開來,鮮血流淌而下。


    他沒有擦。


    “去吧。”


    “是。”


    右賢王背對著壯碩胡人,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沒人看得見的、奇怪的笑。


    他一揮鞭,縱馬而去。


    壯碩胡人目無表情地望著,手裏的弓又拉了開來,搭上了一支奇形的箭。


    箭身上,一隻餓狼刻紋,張牙而嘯。


    那箭尖,對準了右賢王遠去的瘦高身軀。


    半空中,一隻蒼鷹盤旋著,窺視著下方的馬群。


    “秦州,隴右……”


    壯碩胡人的手一動,箭尖朝向了,天上的那隻蒼鷹:


    “李唐。”


    嗖!


    箭如閃電、聲如裂帛,劃破蒼穹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第一神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澄雲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澄雲生並收藏大唐第一神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