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哥你的意思是?”趙寒問。


    “獨孤泰要造反。”


    張陌塵道,“他意圖占據上邽,以秦州為據、作為內應,協同吐穀渾的大軍入侵。”


    “看來,”宗長嶽道,“張大人您也查到什麽證據了?”


    “早年,”張陌塵道,“獨孤泰任縣丞時,一直低調行事,官聲不錯。


    可後來,吳縣令為惡鬼所害,他接任代縣令以來,其行事方法突然有變。


    就在他在城門強收‘除鬼賦’以來,我就已隱隱覺察到,他有問題了。


    所以,在查人頭案的同時,我便派人暗中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可這獨孤泰謹慎非常,一直沒露出任何破綻。


    直到昨日,縣衙門前的事過後。


    當天深夜,一輛喬裝成運貨的馬車從獨孤府的方向潛行而出,想要深夜出城,被我的人攔下,截獲了此物。”


    張陌塵從長袖裏拿出了張羊皮紙,小小皺巴巴的,當著眾人展開。


    上頭,寫著幾個字:


    “甲子起事,如約,左右並進”。


    “這什麽意思?”洛羽兒道。


    “甲子……”


    沈小玉斟酌著,“今天是八月十一己未日,再過四天就是中秋,八月十五甲子日。”


    “所以,”洛羽兒道,“這‘甲子起事’的意思,就是在十五那天,要做什麽事。


    這肯定就是獨孤泰要起兵的事。


    ‘如約’。


    這寄信的人應該就是獨孤泰,這說明他和那收信人有個什麽約定,而這個約定,和後麵這四個字有關:


    ‘左右並進’。


    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問過你,”趙寒道,“‘往西往西再往西’嗎?”


    “我明白了。”


    洛羽兒明眸一張:


    “左為東、右為西,‘左右並進’,那就是東西並進的意思。


    秦州在東邊,吐穀渾在西邊。


    那就是說,從秦州和吐穀渾各自出發,兩邊東西夾擊的意思!”


    “洮、岷、渭、秦……”


    宗長嶽道,“此四州位在隴右道的東南腹心,北臨朔漠、東接關內,西控河西入口,南掌巴蜀門戶。


    東邊,獨孤泰先占了上邽,乃至整個秦州。”


    “西邊,”趙寒接過話來,“吐穀渾大軍走羌中道,橫穿大山、入寇洮州,東西夾擊,把這四州一舉拿下,切斷隴右與關內的聯係。


    這就是所謂的,‘左右並進’。


    到時,吐穀渾再在北邊兵出庫山,入寇鄯州。


    東西南北,齊頭入寇。


    到了那個時候,整個隴右、這八百裏的河西之地,就都是他吐穀渾的了。”


    一時無人做聲。


    好個宏大的陰謀。


    趙寒問有沒有抓到送這封信的人,張陌塵說是兩個人,一個咬舌自盡,一個逃了。


    “那就難怪了。”


    宗長嶽道,”那個逃脫的奸細,定然回去把這事告訴了獨孤泰。他知道事情敗露,不能再拖。


    所以,這信上說四日後才起事,而眼下,獨孤泰就已經有起兵的跡象了。”


    “這麽說,”洛羽兒道,“這獨孤泰真的就是那個慕容安平,他就是吐穀渾派來的奸細。”


    “他不隻是奸細。”


    張陌塵抖了抖羊皮紙上的灰塵,信末尾的落款現了出來,是三個字:


    臣弟上。


    這個世上隻有一種人,才會自稱“臣弟”。


    也隻有一種人,才會有人對他自稱“臣弟”。


    這封信,是獨孤泰寫給吐穀渾的國主的。


    獨孤泰,是吐穀渾國主之弟,吐穀渾的大賢王。


    好深的潛藏,好狠的計謀,好大的野心。


    “石遠。”宗長嶽道。


    “在。”高石遠答。


    “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立即出城借兵,最遲後日一早,務必趕回。”


    隴右大都督府,設在成紀縣。


    成紀在上邽以北百餘裏外,如果是平常的官道,一日內飛馬來回,還可以辦到。


    可上邽城北就是綿綿隴山,要去成紀,隻有一條狹隘山路來往。


    如今已近黃昏,要連夜趕路,馬匹還得攀山而上,行速必將大減。


    即使明天午間能去到成紀,還要想辦法麵見那位大都督,陳述形勢,說服其肯借兵。


    即使肯借,三千軍馬齊集、備軍、拔營、循山路而下,怎麽說,也得兩三日。後日一早就要回來,這才一日半的期限,實在太短了。


    可如今上邽城裏的局勢,隨時一觸即發。


    要是到時亂兵已起、而援兵未到,那這秦州乃至整個隴右的局勢,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大人放心,後日早間回不來,屬下的頭就是您的。”


    “把你聽到的全部告訴李孝陽,請他立即將此消息,八百裏加急飛報長安。


    至於是否出兵、出多少兵,這輕重,他自會掂量。


    我等就在城內與敵軍周旋,等待援兵。”


    “是!”


    高石遠把鬥笠一套,恢複了商販的裝扮,翻身上了汗血馬,揚鞭絕塵而去。


    “借兵之事已定,”宗長嶽道,“諸位,那這城中的事,便是你我之責了。”


    “大人,”趙寒道,“有件事,我必須立即去辦——救醒羽兒的父親。”


    他說,洛伯父身受妖人的散魂之術,已經很久了。


    這魂魄歸位是有期限的。


    如果過了,在外遊走的魂魄,就會因自身陰氣散盡、無根無主,徹底湮入凡塵。


    那洛伯父將永無還魂之日,不僅終生癡呆無神,還隨時可能危及生命。


    以他對洛伯父經脈元氣的探算,這最後的期限,最多還有不過兩日。


    而施法的最佳時辰,他已經算過,是午夜子時。


    那就是說,明天夜裏的子時,就是施展還魂術最佳的、也是最後的時辰。


    “而且,”張陌塵對趙寒道,“洛大人也是人頭案中,唯一在凶案現場活下來的人。


    他如果醒了,必能提供非常重要的線索,幫助我等確認惡鬼的真實身份。


    不必說了。


    洛大人招魂之事,就由你操辦,剩下的事有我和宗大人。”


    張陌塵說,上邽城裏的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要勝出此仗,他以為有三件要事要做。


    第一,打亂獨孤泰的部署,讓其不能順利起兵,為援兵到來、爭取時日。


    第二,妥善安置百姓,讓其免於再次遭受兵災。”


    趙寒點頭,“還有第三,抓惡鬼。”


    “趙小郎君,”宗長嶽道,“依你的推斷,那惡鬼正是獨孤泰。那這第三和第一,應該是同一件事。”


    趙寒的神色有些凝重。


    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個疑問,獨孤泰的那個,一直在尋找什麽人的眼神。


    “宗大人,我想這個‘人頭鬼案’的背後,還有重大的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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