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照入眼來。


    屋裏,擺著張花梨木的梳妝台,台上一支紅燭,照著鴛鴦幃床,春色微紅。


    一絲淡淡的幽香入鼻,似迷若醉。


    這是個女子閨房。


    隻是如此旖旎的景象,出現在這黑沉沉的大屋裏,燭火搖曳,反而平添了一絲詭異氣氛。


    這肯定就是徐裏正說過,徐柳氏為了照料他而設的閨房。


    趙寒掃視四周。


    沒有人,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


    趙寒的目光停在梳妝台上,那裏有個小東西,正一閃閃泛著光華。


    是一麵菱花銅鏡。


    趙寒拿起了銅鏡。


    鏡身邊沿,八朵銅製花瓣張著,下麵有個檀木小托。點點的燭火,從鏡麵反照出來,晶瑩剔透。


    鏡麵裏,少年棱角分明的臉,映了出來。


    好像沒什麽異常。


    嗯?


    手上,有點濕漉漉的。


    趙寒看向鏡邊。


    銅製花瓣的邊上,有一道暗紅,濕濕的,還有點腥臭味道。


    血。


    新鮮的血。


    趙寒眼裏精光一閃。


    眼前,光澤的鏡麵上,好像有個什麽東西浮了出來。


    一個女人的頭。


    一頭長發半遮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從背後瞪著自己。


    趙寒猛然轉頭。


    “徐夫人?”


    “趙……趙法師?是你?”


    閨床上,一張女子的臉龐,從被褥探了出來。


    秀發散亂,俏麗的臉上滿是驚色,好像剛經曆過什麽可怕的遭遇。


    徐柳氏。


    “趙法師真的是你,你終於來了啊,二爺他……他……”


    一旦看清了是少年,徐柳氏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哭了出來。


    趙寒目光四射。


    屋裏除了徐夫人,再沒別的人影了。


    他幾步走到床前:


    “夫人莫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你告訴我,徐裏正他在哪裏?剛才你們回來的時候,都遭遇了什麽?”


    徐柳氏哽咽著,語不成句:


    “趙法師,那妖怪,可真是太……太可怕了啊……”


    早前,徐柳氏和從人們抬著徐望賢的坐轎,回到了莊子裏。


    夜很深,二爺又一直昏迷不醒,徐柳氏很著急,催促著眾人快走。


    剛走到,離這院子不遠的一個拐角。


    一個尖細的怪笑聲音忽然響起,嚇了眾人一跳。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怪笑聲忽然變大。


    一股紫色霧氣從黑夜裏升起,鋪天蓋地地往眾人湧了過來,如同人間末日一般。


    奴仆們嚇得膽都破了,把徐望賢的坐轎隨手一丟,四散而逃。


    徐柳氏本來走在最前頭帶路,便回頭看去。眼見著,那層紫霧把那些人一個個追上,一下卷進去又散開。


    人就都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


    她就算再堅強,也隻是個女子而已,登時呆住了。


    還好是仆人明德,一把扯著她,沒命地往這院子裏逃。


    可二爺還在那裏,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可是那紫霧怪笑,實在太嚇人了,明德又死拉著她,徐柳氏亂了心神,隻好含淚而逃。


    二人跑進院子,進了這個大屋。


    明德說他來守住大門,讓夫人自己趕緊找個地方藏好。


    徐柳氏隻好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閨房裏。


    後來,就聽見外麵風聲大作、怪笑連連,嚇得她躲入了被褥裏。


    至於二爺和明德後來怎樣了,那妖怪又去了哪裏,她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


    說到這裏,徐柳氏已經是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趙寒仔細聽完了每一個字。


    “夫人,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您說吧……”


    “請您仔細回想一下,”趙寒神色非常凝重,“今晚,徐裏正他有沒有出現過什麽異常?”


    “二爺?”


    徐柳氏想起了,山丘上的事:


    “都是妾身照顧不周,今晚本就不該讓二爺他去野鶴丘的,結果累得他吐血暈厥。


    最後,還被那妖怪……”


    “夫人您勸過徐裏正,今晚不要去野鶴丘?”


    “恩,可二爺他非常堅持,就是不肯留在莊子裏歇息。


    妾身見他喝了藥、身子稍好了些,又想著畢竟還有夫君的法事在,二爺作為親兄弟要去,也是無可厚非。


    所以才……”


    “那後來呢?在回莊子的道上,徐裏正他有沒什麽動靜?


    比如,他有沒有借故離開過你們,去別的什麽地方?”


    “沒有。二爺他那時都暈過去了,一直躺在坐轎上,哪裏都不曾去過。”


    “您確定?”


    “當時妾身就在旁邊照看著,不會有錯的。


    趙法師,您為何這麽問?


    二爺他怎麽了?”


    “那這一路上,徐裏正他就沒有哪怕一絲的不對?就連紫色妖霧出現的時候,也沒有?”


    徐柳氏想了想。


    “哦,妾身想起來了,當時紫霧湧過來,妾身慌亂中,曾看了一眼二爺。


    那時候,他……”


    “他什麽?”


    “他的臉色……”


    “臉色怎麽了?”


    “二爺的臉色本是慘白的,可那時候,突然變成了一片紫色。當時看見二爺那個樣子,妾身也是嚇壞了。”


    “那您有沒有看到,徐裏正的身上,也有紫霧冒出來?”


    徐柳氏似乎明白了什麽:


    “您不會是懷疑,那個妖怪就是……”


    “有沒有?”


    “沒……沒有啊。


    當時妾身見二爺那個樣子,就想上去扶他起來,可突然就被明德拉走了。


    妾身還記得,那時紫霧還在後頭,追著其他人。


    二爺他身上,並沒有什麽霧氣。


    趙法師,二爺他秉性仁善,是個大大的好人。妾身可以性命擔保,二爺他絕不可能是害人的妖怪。”


    “既然都說到這兒了,夫人,我也不必再瞞著您了。”


    趙寒把對徐望賢的“凶手”分析,全都說了出來。


    徐柳氏滿臉詫異,說不出話。


    “夫人,”趙寒道,“我也不懷疑徐裏正的人品。


    可如果,一個人被妖鬼之氣操控了,那他就身不由己了。”


    “可是,”徐柳氏道,“您不是說,二爺他是被厲鬼纏身嗎?


    可今晚在莊子裏害人的,是那個紫霧妖怪啊。”


    “所以,我剛才才會向夫人您確認,在這過程中,徐裏正有沒有什麽異常。”


    趙寒把厲鬼在浮雲齋現身的事,也說了出來:


    “據夫人您說,你們回莊後,徐裏正從未離開過。可那厲鬼偏偏又在那時,突然在山上出現。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在野鶴丘上的時候,厲鬼已經離開了徐裏正的身體。”


    徐柳氏一愕。


    “夫人您說過,徐裏正之前喝了藥,身子都好了些了。那為什麽,在山上的時候,他會突然大口吐血?”


    “……”


    “鬼氣纏身久了,人身的陰陽二氣就會扭曲。


    這時,如果鬼氣突然離體而去,這種扭曲被猛然打破,必然對人身造成極大的損害。


    這就是,徐裏正吐血的真實原因。


    這也是為什麽,徐裏正回了莊裏,厲鬼卻可以在山上現身。


    而後來在莊子裏,紫色妖霧出現,徐裏正臉色也一起變紫了。


    這是因為鬼氣離體後,徐裏正身上的陰陽二氣已嚴重失衡。妖霧一出、陰氣大盛,他立即就受了熏染的緣故。”


    趙寒語速飛快,非常篤定:


    “前兩日,這兩個凶手還躲躲藏藏的。


    可今晚,他們卻是肆無忌憚,開始大肆殺人。


    這正好表明,我們已經非常接近案子的真相,凶手已經按捺不住了。


    所以,現在我的每一個問題,都是事關生死,還請夫人您認真回答。”


    徐柳氏點了點頭。


    “請您再仔細回想一下,”趙寒道,“那股紫霧裏頭,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比如,像人一樣的東西?”


    “哦,妾身記起來了……”


    徐柳氏柔軟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臨逃走的時候,妾身還回頭望了一眼。


    那紫霧裏頭,好像有個模糊的影子,追著人一靠,就把人卷了進去……”


    “那影子的身上,有沒穿著什麽服飾?”


    “妾身那時候嚇得不輕,沒看清。”


    “有個大致形狀,甚至是乍一眼的感覺都行。”


    徐柳氏娥眉微蹙,拚命回想著:


    “當時那影子的身上,好像是有些衣衫似的東西,一飄一揚的。那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好像很……”


    “很什麽?”


    “很熟悉。”


    趙寒長舒了一口氣:


    “夫人,現在我可以告訴你,誰是那個紫霧妖物了。


    它,就是夫人您身邊的人。”


    “我身邊的人?”


    徐柳氏俏目睜大,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誰?”


    “這個妖物凶手,它就是……”


    沙沙……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漆黑的小門外,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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