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崇想動,可腿都軟了,掙紮半天才爬起來。


    他也不敢說話,更不敢看趙寒一眼,一瘸一拐往莊子裏走去。走出很遠後,他才突然回頭,一臉的怨恨歹毒:


    “賤種!你竟敢這樣羞辱我!


    你等著,我馬上回去告訴許師弟,他會殺了你,殺了你!!!”


    說完,馬上跑了個沒影。


    “卑鄙小人!”


    洛羽兒道,“真該再好好教訓一下他!”


    她看了眼趙寒,忽然一怔。


    她想起了,剛才青衫少年眼裏的那一縷殺氣。這在之前和許乘陽對視的時候,也出現過。


    “你……剛才真想殺了他?”她忍不住問。


    “殺這種人,不髒了我的手啊?”


    可那殺氣又是怎麽回事?


    雖然一閃而逝,可那種凜冽和氣勢……


    洛羽兒的心裏,有種莫名的畏懼。


    “小事辦完,”趙寒笑著一拍手,“走,辦正事去……”


    他猛然回頭。


    暗夜,荒道,無人。


    趙寒飛快掃視著四周。


    剛才的一瞬,那種莫名的感覺,又出現了。就像有什麽東西,在背後某個地方窺視著自己。


    那朱崇嚇得魂飛魄散的,諒他也不敢回來,不可能是他。


    那會是誰?


    自從進入這“食人穀”,這種感覺已經多次出現,每次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


    可每次回頭,又找不到任何的蹤跡。


    是高昌厲鬼?


    不像。


    眼下這四周,沒有絲毫的幽冥鬼氣。


    那是什麽?


    是我的錯覺麽?


    可已經連續這麽多次,這……


    趙寒轉頭,望向了夜色下的那個山丘:


    “上山。”


    ……


    ……


    夜深,月影朦朧。


    山丘不高,但坡很陡。


    火折子照著,跟著那壯年法師的腳印,爬了一陣,腳印忽然消失了。


    到山丘頂上了。


    那圈黑色的高牆就在眼前,左右看不到邊。


    牆體正中央,立著一座長柱橫梁的牌坊,三個古字,刻在橫額之上:


    浮雲齋。


    梁下,坊門的兩邊,有兩隻異獸石雕。


    背著海螺般的大殼,眼大如鬥、露出獠牙,像是要把進門的人一口吞掉。


    大唐百姓,隻要稍有點錢財的,都會在家宅的門前,放些守門辟邪之物。“石敢當”是最常見的,更有富餘的人家,也有放上獅虎等猛獸石雕的。


    可用這種不知名的凶獸來守門,洛羽兒還真是從未見過。


    “椒圖,傳說龍之五子,狀如螺蚌、性好閉隱,最討厭他人進入其居住之地。”


    趙寒說著,走上去仔細看那石雕。


    像這種異獸,一般民間的工匠聽都沒聽過,更別說雕出來了。而這石雕的雕工還非常精巧,栩栩如生。


    “繼賢製”。


    三個端正小楷,刻在石雕腳上。


    這是徐繼賢親手做的。


    “這位徐大老爺,可真是多才多能……”


    趙寒跨過坊門,腳下,是一片青石鋪成的地麵。地麵四周,隱隱可見許多碎裂的小坑,碎石散落。


    跟“陰首”法陣那裏的小坑,非常相像。


    這是鬥法留下的痕跡。


    看來,之前的推斷沒錯,在這‘浮雲齋’的門前,也曾發生過一場劇烈的鬥法。


    是徐繼賢和高昌厲鬼。


    趙寒抬頭看去。


    青石地的盡頭有個小院落,門前沒有半點燈火,模模糊糊的,好像也豎立著個什麽東西。


    “那還有個雕像。”


    洛羽兒正想上前。


    “別動。”


    趙寒左手一抬,掌心玄光浮動而起。


    他把洛羽兒擋在身後,緩緩地往門前那東西靠了過去。


    借著火折子的光,那東西的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襲長長的道袍,掛滿了灰塵和露珠。臉朝院門、背朝兩人,站在昏暗的門前。


    是個法師。


    “是他!”


    洛羽兒一眼就認出了。


    這就是那個失蹤了的“大師兄”,壯年法師。


    趙寒凝視著那個軀體。


    沙沙……


    一陣細微的聲音響起。


    那個法師的身軀,突然好像抖篩子一樣,渾身振動了起來。


    沙沙…………


    黑暗中,有些什麽東西嗖地飄了開去。法師身軀突然不抖了,渾身劇震一下,往趙寒撲了過來。


    洛羽兒的拳頭揮出。


    趙寒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


    噗!


    法師身軀摔在地上,就在青衫少年的跟前抖了幾下,不動了。


    嗖!


    趙寒淩空躍起,跳過法師軀體,站在院門前。


    剛才就在這軀體上,盤旋著一股濃烈的邪氣,卻突然消失了。


    去哪裏了?


    趙寒飛速掃視著黑暗的四周,洛羽兒看著地上的軀體。


    果然是那個壯年法師。


    嘴巴張著,一口黃牙,猥瑣的雙眼瞪得好像兩個燈籠。


    雙手一前一後、五指張開,僵硬伸在半空,好像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想要推開。


    脖子上,還有一點小紫斑。


    洛羽兒蹲下,探了探氣息和脈象。


    死了。


    趙寒也看了過去。


    渾身的道袍完好,頭頸四肢看不見絲毫的傷痕。瞳孔黯淡無光,最中央的地方,有個小點青到發黑。


    這神情和姿態,和日間桌上的那個屍首,一模一樣。


    又是陽氣被吸盡而亡。


    高昌厲鬼幹的?


    可剛才那股邪氣,卻不像是“鬼氣”。反倒,有點像是“妖氣”。


    妖,非鬼也。


    鬼無命,而妖有命。


    世間的草木獸禽,都是活物。


    它們或因天地異變,或因機緣巧合,得以化生陰陽之氣、用以修煉,經年累月之下有了靈性,就成了“妖”。


    《山海經》曰:“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這,就是世俗文字對“妖”的記載。


    化外修行界中,也有這樣一類修行者。


    他們的修煉法門,和正道法門大相徑庭,離經叛道、甚至有損道德人倫,為正道修行界所不齒。


    故而,也被正道人士稱為“妖士”。


    《左傳》有雲,“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說的正是這類人。


    趙寒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不是厲鬼害人嗎?怎麽又冒出個妖來了?”洛羽兒道。


    “許乘陽。”


    殿山宗以“陰元之術”著稱,陰元之術,又以“陰氣”為主要修煉之氣。


    最初的妖法,正是從“陰元之術”裏衍生而出。


    趙寒看了眼院門,剛才那股邪氣,就是在那裏消失的。


    他上前一推。


    門沒動。


    一種隱隱的元氣悸動的感覺,從門身傳到掌心,瞬間又消逝了。


    “我來幫你。”


    見趙寒推不開門,洛羽兒也來幫忙。


    還是沒動。


    這門不重、也沒上鎖,怎麽推不開?剛才那股元氣悸動,又是怎麽回事?


    趙寒兩人對視一眼,加大力道,往門麵上一壓。


    門卡啦一聲開了。


    一個形狀吊詭的黑影,直挺挺站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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