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和大年初一,本該伴隨著熱鬧。


    護國公主府裏也的確比平時熱鬧了一些,然而與之相比,此時的宣王府裏,夜慕琛卻絲毫熱鬧的心情都沒有。


    “王爺。”


    宣王府書房裏,中年幕僚沉聲開口,“眼下護國公主風頭太大,我們應該暫避其鋒芒才是。”


    夜慕琛靠在椅背上,眉眼沉沉:“還有扭轉乾坤的希望嗎?”


    一個穿著綠色綢袍,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表情凝重,“有件事本不該今天說,可屬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告訴王爺比較好。”


    夜慕琛抬眸看著他,心頭生出不太好的感覺:“什麽事?”


    “顧宇安傳來消息說,司空臣闖了禍,被廢了少城主之位。”


    綠色綢袍男子眉心微皺,臉色凝重而焦灼,“帝都與冀川相隔甚遠,出了事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這個消息傳到帝京這邊時,冀川那邊已經板上釘了釘……司空臣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冀川那邊經營的勢力等於就此廢了。”


    夜慕琛閉上眼,腦子裏暈暈沉沉一片,一時之間隻覺得疲憊。


    似乎連老天都在暗中拖他後腿。


    深深吸了口氣,夜慕琛道:“你們說,本王若是就此放棄爭儲,夜紅綾會不會容本王安安穩穩活到壽終正寢?”


    書房裏幾人顯然都沒有料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不約而同地沉寂了一瞬,隨即幾人對視一眼,表情各異。


    中年幕僚沉吟:“護國公主的性子我們也算了解幾分,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間對帝位有了想法,但能力和手腕都是有的,性子冷硬無情也看得出來。


    王爺若真心想就此放棄,隻怕還得做出誠意來。”


    綠色綢袍男子則道:“以屬下對七公主的了解,她不像個嗜殺的人,應該也不會對主動示弱的人下手。”


    主動示弱?


    夜慕琛沒說話,閉著眼,心裏也在艱難地做著取舍。


    事到如今,幾位已經看清楚情勢的幕僚心腹其實都不太想支持他繼續爭下去,畢竟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前車之鑒還在,況且宣王若論出身,不如夜蕭肅,若論心計謀略,也比不得廷王。


    可這最有優勢的兩人都在夜紅綾手下一敗塗地。


    宣王就算繼續爭下去,成功的希望也不大,而一旦失敗了,結局就是個死字,甚至還會連累他身後一連串的心腹。


    當然,身為手下,在主子沒有表態之前,他們不能也不會主動勸他放棄,這事關自家主子的顏麵和取舍,隻有宣王自己生出放棄的想法,他們才能跟著表態。


    夜慕琛揮手:“都出去吧,讓本王自己待會兒。”


    幾個手下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夜慕琛獨自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向窗子的位置,眼神卻沒有焦距,仿佛隻是在發呆。


    夜紅綾。


    去年這個時候,他打死都不會想到穆國的情勢會演變成這樣。


    父皇兒子生了不少,幾位皇子勢力經營得也都不小,野心個個都有,最後卻讓一個公主掌了大權。


    聽起來真像個笑話,可此時,夜慕琛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一年前的夜紅綾,他們的七妹,戰無不勝的護國公主,滿朝文武和幾位皇子誰不想拉攏?


    擁有那麽強悍的作戰能力,手掌十萬玄甲軍兵權,誰若是得到了她的支持,幾乎離帝位就隻剩下了一步之遙。


    誰不想籠絡她呢?


    可費盡心機也沒用。


    因為夜紅綾對寒玉錦的感情,注定了她就算要幫也隻會幫夜蕭肅,甚至滿朝大臣大多以為,穆國的江山鐵定會是夜蕭肅的囊中物了。


    可未曾想,夜紅綾和寒玉錦一夜之間反目成仇,寒家因涉嫌刺殺公主而使得地位一落千丈。


    對於夜慕琛和夜廷淵來說,這簡直是久旱逢甘霖的一個好消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機會,他們幾乎迫不及待地想出手,想讓這個強悍的七妹加入到自己的陣營中來。


    然而……穆國上至君王,中至皇子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又有誰會想到,作為一個公主,夜紅綾她本身就早已野心勃勃呢?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他們定不可能讓事態定如此發展。


    到底還是察覺得太晚了。


    夜慕琛冷笑,扶額冷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在嘲笑他的父皇和穆國滿朝文武以及皇室宗親。


    都是蠢貨。


    蠢到無可救藥的蠢貨。


    這麽多人加起來,居然連一個女子都對付不了。


    寒家失勢,長陽侯被殺,然後夜蕭肅和寒家同時覆滅,接著就是夜廷淵入了天牢。


    前前後後,這才用了多久時間?


    便是連昨天晚上大年除夕夜,夜紅綾都沒有讓滿朝文武好好守個歲,就在去年的最後一天裏,把她的親皇兄送進了天牢。


    夜慕琛忍不住想,自己在夜紅綾麵前,還有什麽優勢能讓他盡力一拚?


    兵權,這是最硬氣的籌碼。


    可他偏偏沒有。


    夜紅綾手裏握著最精銳的十萬玄甲軍,他拿什麽跟她爭?


    甚至連禁軍統領都聽她的命令,等於整座宮廷的防守兵衛都落到了她的手裏。


    論朝政大權。


    夜紅綾一人掌吏部和戶部兩部大權,兵部尚書也隱晦地選擇了站在她的那邊,如今又奉旨代為攝政,朝中新貴全是她的人,且都被放在了品級雖不高卻握有實權的職位上。


    朝中具備說話分量的老臣們,還有幾個敢於反抗?


    上官丞相暫時應該還在堅持自己的立場,然而他跟夜紅綾雖同領攝政大權,可在朝政上的威信魄力,甚至是底氣,卻明顯比夜紅綾要弱上許多。


    還有禦山書院。


    原本有梅家在,禦山書院勉強還可算是他夜慕琛的一小股勢力,可在寒卿白去了書院不久之後,那些年輕的學子居然就跟他打成了一片。


    禦山書院的年輕學子,哪個不是帝京重臣或者世家出來的富貴公子?


    這些人在當下或多或少都能左右他們父輩的選擇,在將來更有大半會進入朝堂,成為不可忽視的朝堂肱骨。


    可這些人,現在都跟寒卿白走得近。


    夜慕琛忍不住要自問,自己究竟拿什麽去跟夜紅綾抗衡?


    壓根就沒有抗衡的餘地。


    可讓他就這麽放棄嗎?


    就這麽認命了嗎?


    夜慕琛不甘心。


    他實在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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