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沒有說話,目光落在眼前這個才十八歲的年輕人麵上,俊秀少年堅韌沉著,低眉垂眼態度恭謹,可腰背挺得很直,縱然跪著,卻絲毫沒有因權貴而折腰的卑微模樣。


    心性堅定的人,大概率可以堅守本心,不受名利所誘惑。


    縱然他說權勢浮華容易讓人迷失,不敢保證以後能否做到堅守本心,可太平盛世裏尚能保有憂患意識的君王往往才能做到真正的聖明,這個尚未踏入名利場卻能考慮到以後是否會受名利腐蝕,擔心在各種誘惑中沉淪而辜負心愛之人的男子,正在提早為防患於未然而準備著。


    畢竟世間男女皆是凡人,聖人永遠隻存在於幻想之中。


    所以即便他對自己的定力和堅貞無法保有絕對的自信,卻因此而更顯得這份責任和感情的難能可貴。


    況且踏入官場,很多時候都會麵臨著身不由己的處境,與其說沈寒衣是在讓夜紅綾提點他不忘初心,不如說他是在跟夜紅綾提條件,以後任何時候,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能有背叛感情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夜紅綾可以監督他,也得在情況特殊時候負責替他解決他所不能解決的一切意外。


    不得不說,這個人在感情上是具有深謀遠慮的,想得夠深夠遠,也把退路安排好了,那麽在其他事情上呢?


    夜紅綾沉默片刻,淡淡開口:“世間男子有了名和利,身居高位之後,無不渴望著左擁右抱,三妻四妾美人在懷,你倒是難得的與眾不同。”


    沈寒衣道:“草民隻願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夜紅綾不置可否,“本宮倒是希望你能做到無愧於心。”


    綾墨想著,若此人對那位妹妹的感情足夠深,那麽以他如此強大的憂患意識,在感情上應該可以做到忠貞不二,對待感情能如此忠誠,其他方麵自然也足夠讓人予以信任。


    “你先下去吧。”


    夜紅綾開口,“閑暇時可以去找寒卿白聊聊。”


    沈寒衣應下:“草民什麽時候可以回冀州?”


    “待冀州布政使的案子查清楚,你就可以回去。”


    夜紅綾道,“你是秋闈舞弊案的受害者兼證人,此刻若回去,季瀚宇大概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滅口再說。”


    沈寒衣眉頭微蹙。


    “沈家那邊本宮已經安排了人保護著,你不用擔心。”


    “是。”


    沈寒衣低頭,“謝過公主殿下。”


    說完起身離去。


    夜紅綾坐在扶欄前,注視著少年挺俊如鬆的背影,“你覺得他是否堪當大任?”


    “主人的眼光定然是極準的。”


    綾墨嗓音溫軟,拍馬屁也拍得如沐春風,“沈寒衣可用,來日應該能成為朝堂肱骨。”


    夜紅綾轉眸,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綾墨跟上她:“主人去哪兒?”


    夜紅綾看著遠方天際:“年關將近,朝堂各部都很忙,本宮沒理由閑在府中什麽也不做。”


    綾墨眉梢微挑:“誰說主人什麽也沒做?


    明明我們都忙得很……”夜紅綾表情一冷:“閉嘴。”


    綾墨頓時默然,唇角卻忍不住翹了翹。


    他就喜歡愛妃這個明明惱怒卻又不得不做出冷漠不驚的樣子。


    體力好是他的錯嗎?


    雖然她的體力也不錯,不過到底是男女有別,雖然綾墨覺得這個沒什麽需要羞惱的,“大不了下次讓愛妃主動。”


    “你說什麽?”


    綾墨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抿唇淺笑一記,低聲在她耳畔說道:“下次讓愛妃主動,我保證不反抗,任由愛妃處置。”


    夜紅綾沒什麽情緒地瞥他一眼:“本宮也許需要小皮鞭跟蠟燭。”


    綾墨呆了呆。


    小皮鞭,蠟燭?


    “愛妃這是跟誰學的?”


    綾墨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雖然我很享受主人用任何方式來蹂躪我,但主人如此高貴優雅的女子,怎麽也精通這個?”


    高貴優雅?


    夜紅綾對他越發精進的拍馬屁無動於衷,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你能看書,本宮自然也可以。”


    綾墨眨了眨眼:“愛妃。”


    “嗯。”


    “除了小皮鞭跟蠟燭,愛妃最需要的應該是鎖鏈。”


    綾墨輕咳一聲,“如我這般身手厲害的人,必須得把手腳鎖住才能為所欲為,而且還能享受馴服的快感。”


    夜紅綾嘴角一抽,忍不住伸手擰住他的耳朵:“你賤不賤?”


    綾墨沒反抗,反而順勢偏頭去吻了吻她的臉:“我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魂,主人不早就知道了嗎?”


    夜紅綾無言以對。


    這個人臉皮越來越厚了,雖然還冠著禦影衛的身份,卻完全沒了當初做禦影衛時的可愛。


    沉默片刻,她決定給他立些規矩,於是淡淡道:“現在開始禁言,天黑之前不許再說話。”


    綾墨臉色微變,嗓音軟如棉花:“主人……”“閉嘴。”


    夜紅綾皺眉,“若是再多說一個字,今晚就不用回紅菱苑了。”


    綾墨咬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夜紅綾懶得理他,徑自往府外走去。


    一陣破風聲響起,翎影身影急掠至眼前,低聲在夜紅綾耳邊稟報:“殿下,皇上召集所有皇族宗親和內閣大臣進了宮,打算暗中宣布繼位一事。”


    夜紅綾眉目冷淡:“暗中宣布?”


    “因皇長子遲遲未歸,皇上心中有了些猜疑,以及近日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感到不安,所以打算先把繼位的詔書擬好,讓皇族宗親和內閣大臣都有個心理準備。”


    夜紅綾沒說話,眉目幽沉冷漠。


    繼位詔書,而不是立儲的聖旨。


    詔書一旦正式擬下,經過皇族宗親和內閣大臣的確認,那麽不管夜天闌什麽時候回來——隻要他還活著,這份詔書就是唯一的即位憑證。


    哪怕景帝突然暴斃,隻要有這份詔書在,其他人都休想打帝位的主意,否則就是篡位,就算得了帝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夜紅綾沉默片刻,淡淡道:“綾墨。”


    綾墨偏頭,與她四目相對,隨即微微垂眸:“主人放心,交給屬下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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