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回到扶風殿，夜紅綾靠著軟榻休息了一會兒。</p>
綾墨一如既往的安靜，隻是今日的安靜之中，卻似乎有種不安的氣息始終如影隨形，讓夜紅綾無法忽視他周身流露出來的細微情緒變化。</p>
方才閉眼休息時，她其實是在思索著墨白和榮麟說過的話。</p>
每句話都在腦子裏回想過一遍。</p>
起初是榮麟見到她時的反應有些不太正常。</p>
不管是在長公主府還是進到宮裏之後，榮麟看她的眼神都沒有明顯的打量，看起來像是早就認識她——這種認識不是從別人嘴裏聽來，而是他原本就認識她似的。</p>
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初次見麵的生疏客套，當然也沒有帝王的居高臨下，神態語氣都很隨和閑淡。</p>
然後是墨白和榮麟看著綾墨時的眼神。</p>
以榮麟和墨白的身份，本不該對一個禦影衛刻意關注，就算綾墨這個影衛有點特殊，本事強悍，甚至有點不同尋常的來曆，卻也不至於讓一國之君為之側目。</p>
而且墨白邀請綾墨上馬車時，用的稱呼是“綾墨公子”。</p>
綾墨這個名字是夜紅綾所賜，墨白叫的也是這個名字，至於他本名叫什麽……墨白沒說，但定然知道。</p>
所以是否可以認為，榮麟和墨白在很久以前就認識綾墨？</p>
而“公子”這個稱呼是不是又足以說明，綾墨原本的身份來曆定是非同尋常的尊貴？</p>
隻是綾墨的本名若說出來，也許就代表了他的身份，所以墨白才暫時隱瞞。</p>
墨白看出綾墨易了容，這倒不算什麽——既然早就認識，那自然知道綾墨真容。</p>
進宮的路上，他說讓她對綾墨好一點。</p>
他還說綾墨為她做的遠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不單單是一個禦影衛的忠誠。</p>
這句話隻聽著就讓人覺得古怪。</p>
可夜紅綾怎麽想也想不通，其中隱藏了什麽秘密。</p>
她重生在十七歲這一年，前世今生所有的記憶都存在，卻完全不記得綾墨這個禦影衛曾在前世出現過，而今生……也是她醒來之後，綾墨才突然被送到了公主府。</p>
從墨白說的幾句話中，夜紅綾基本已經可以排除綾墨是榮麟安排的棋子這個可能，沒有人會蠢到這麽快就把棋子的身份暴露出來。</p>
而倘若綾墨不是東齊皇族安排的棋子，那麽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國的細作，否則墨白話裏話外不可能那麽維護他。</p>
“若將來有朝一日天下人都負了公主，唯有一人不負，那麽這個人定然是綾墨。”</p>
“所以，若將來有朝一日公主必要負盡天下人，那麽也請公主千萬莫要負了綾墨，他受不住。”</p>
他受不住。</p>
夜紅綾緩緩睜開眼，眼神沒什麽焦距地落在一處，心頭原本就有許多無法解開的謎團，可隨著墨白的那番話說出來，謎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越來越大。</p>
眼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綾墨身上不管背負著多少秘密，對她應該都沒有不利的心思——不管是綾墨平素的態度，還是從墨白的言語之中，夜紅綾都可以做下如此判斷。</p>
若這個判斷有誤，那便隻能是綾墨和墨白的演技太好，或者說夜紅綾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聰明。</p>
可目前來說，這樣的可能性幾乎等同於零。</p>
再然後，就是榮麟的態度也很奇怪。</p>
除了過分熟稔和坦蕩之外，甚至有些太過熱情。</p>
不但要給她他跟夜蕭肅暗中來往的證據，還要認她做姐姐……夜紅綾實在想不通，一個即將親政的皇帝，需要對別國的公主如此示好的原因何在。</p>
他說區區一個夜蕭肅，不值得他替他隱瞞。</p>
可前世他們分明就來結盟得很好，攝政王敗在了小皇帝之手也不是假的……所以，究竟是哪裏出了錯？</p>
為什麽來一趟東齊，卻發現很多事情跟她原本的預料和猜測完全不同？</p>
甚至連小皇帝對待攝政王的態度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p>
還有墨白神秘的來曆……</p>
不過目前可以確定墨白跟小皇帝的確不是尋常的關係，他們之間甚至不像是君臣，反倒更像是一對真正的朋友。</p>
“為了他曾經犯下的錯，造下的罪孽。”</p>
腦子裏閃過這句話，夜紅綾才驀然意識到，從離開長公主到進宮，再到出宮，墨白說的話其實並不多，可幾乎每一句都隱藏著玄機。</p>
想得有些煩躁，夜紅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開口：“綾墨。”</p>
綾墨恭敬地應聲：“在。”</p>
“頭疼，按按。”</p>
頭疼？</p>
綾墨眼底劃過一絲擔憂，走到夜紅綾跟前：“主人覺得不適？可要屬下去請個大夫？”</p>
“不用。”夜紅綾道，“就是想事情想得頭疼。”</p>
想事情想的？</p>
綾墨唇角抿緊，沉默地抬手給她按壓著兩邊鬢角。</p>
“綾墨。”夜紅綾嗓音微沉，似是在思索，“東齊小皇帝有沒有做過什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p>
綾墨斂眸想了想，緩緩搖頭：“沒聽說過。”</p>
榮麟今年不過十三歲，即位之前還是個孩子，即位之後朝政大權掌握在攝政王榮威手裏，就算他想做什麽驚動天下的大事，也還沒到時候。</p>
綾墨知道夜紅綾問的是什麽，墨白說那句話他也聽到了，所以當夜紅綾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錯事”和“罪孽”這兩個詞匯。</p>
出身皇族，身份尊貴的皇子公主們就算打死一兩個宮女奴才，在世人眼中都不算值得一提的“罪過”。</p>
所以墨白說的那句話，極有可能也是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p>
“主人。”綾墨靜靜注視著夜紅綾絕豔的眉眼，以及眉眼間總是揮之不去的深鎖，“榮麟跟墨白應該都知道這些秘密背後隱藏著什麽，主人不必煩惱，可以直接問他們。”</p>
夜紅綾沉默。</p>
“屬下不該為此而不安。”綾墨聲音低了些，帶著些許愧疚自責，“更不該讓這些謎團困擾著主人。”</p>
夜紅綾語氣淡淡：“若秘密解開之後，你的身份也隨之揭開，還能做得成本宮的禦影衛嗎？”</p>
綾墨微震，表情怔忡。</p>
抿唇沉默了片刻，他慢慢垂下眸子，語氣低沉而執著：“屬下永遠都是主人的禦影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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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扶風殿，夜紅綾靠著軟榻休息了一會兒。</p>
綾墨一如既往的安靜，隻是今日的安靜之中，卻似乎有種不安的氣息始終如影隨形，讓夜紅綾無法忽視他周身流露出來的細微情緒變化。</p>
方才閉眼休息時，她其實是在思索著墨白和榮麟說過的話。</p>
每句話都在腦子裏回想過一遍。</p>
起初是榮麟見到她時的反應有些不太正常。</p>
不管是在長公主府還是進到宮裏之後，榮麟看她的眼神都沒有明顯的打量，看起來像是早就認識她——這種認識不是從別人嘴裏聽來，而是他原本就認識她似的。</p>
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初次見麵的生疏客套，當然也沒有帝王的居高臨下，神態語氣都很隨和閑淡。</p>
然後是墨白和榮麟看著綾墨時的眼神。</p>
以榮麟和墨白的身份，本不該對一個禦影衛刻意關注，就算綾墨這個影衛有點特殊，本事強悍，甚至有點不同尋常的來曆，卻也不至於讓一國之君為之側目。</p>
而且墨白邀請綾墨上馬車時，用的稱呼是“綾墨公子”。</p>
綾墨這個名字是夜紅綾所賜，墨白叫的也是這個名字，至於他本名叫什麽……墨白沒說，但定然知道。</p>
所以是否可以認為，榮麟和墨白在很久以前就認識綾墨？</p>
而“公子”這個稱呼是不是又足以說明，綾墨原本的身份來曆定是非同尋常的尊貴？</p>
隻是綾墨的本名若說出來，也許就代表了他的身份，所以墨白才暫時隱瞞。</p>
墨白看出綾墨易了容，這倒不算什麽——既然早就認識，那自然知道綾墨真容。</p>
進宮的路上，他說讓她對綾墨好一點。</p>
他還說綾墨為她做的遠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不單單是一個禦影衛的忠誠。</p>
這句話隻聽著就讓人覺得古怪。</p>
可夜紅綾怎麽想也想不通，其中隱藏了什麽秘密。</p>
她重生在十七歲這一年，前世今生所有的記憶都存在，卻完全不記得綾墨這個禦影衛曾在前世出現過，而今生……也是她醒來之後，綾墨才突然被送到了公主府。</p>
從墨白說的幾句話中，夜紅綾基本已經可以排除綾墨是榮麟安排的棋子這個可能，沒有人會蠢到這麽快就把棋子的身份暴露出來。</p>
而倘若綾墨不是東齊皇族安排的棋子，那麽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國的細作，否則墨白話裏話外不可能那麽維護他。</p>
“若將來有朝一日天下人都負了公主，唯有一人不負，那麽這個人定然是綾墨。”</p>
“所以，若將來有朝一日公主必要負盡天下人，那麽也請公主千萬莫要負了綾墨，他受不住。”</p>
他受不住。</p>
夜紅綾緩緩睜開眼，眼神沒什麽焦距地落在一處，心頭原本就有許多無法解開的謎團，可隨著墨白的那番話說出來，謎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越來越大。</p>
眼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綾墨身上不管背負著多少秘密，對她應該都沒有不利的心思——不管是綾墨平素的態度，還是從墨白的言語之中，夜紅綾都可以做下如此判斷。</p>
若這個判斷有誤，那便隻能是綾墨和墨白的演技太好，或者說夜紅綾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聰明。</p>
可目前來說，這樣的可能性幾乎等同於零。</p>
再然後，就是榮麟的態度也很奇怪。</p>
除了過分熟稔和坦蕩之外，甚至有些太過熱情。</p>
不但要給她他跟夜蕭肅暗中來往的證據，還要認她做姐姐……夜紅綾實在想不通，一個即將親政的皇帝，需要對別國的公主如此示好的原因何在。</p>
他說區區一個夜蕭肅，不值得他替他隱瞞。</p>
可前世他們分明就來結盟得很好，攝政王敗在了小皇帝之手也不是假的……所以，究竟是哪裏出了錯？</p>
為什麽來一趟東齊，卻發現很多事情跟她原本的預料和猜測完全不同？</p>
甚至連小皇帝對待攝政王的態度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p>
還有墨白神秘的來曆……</p>
不過目前可以確定墨白跟小皇帝的確不是尋常的關係，他們之間甚至不像是君臣，反倒更像是一對真正的朋友。</p>
“為了他曾經犯下的錯，造下的罪孽。”</p>
腦子裏閃過這句話，夜紅綾才驀然意識到，從離開長公主到進宮，再到出宮，墨白說的話其實並不多，可幾乎每一句都隱藏著玄機。</p>
想得有些煩躁，夜紅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開口：“綾墨。”</p>
綾墨恭敬地應聲：“在。”</p>
“頭疼，按按。”</p>
頭疼？</p>
綾墨眼底劃過一絲擔憂，走到夜紅綾跟前：“主人覺得不適？可要屬下去請個大夫？”</p>
“不用。”夜紅綾道，“就是想事情想得頭疼。”</p>
想事情想的？</p>
綾墨唇角抿緊，沉默地抬手給她按壓著兩邊鬢角。</p>
“綾墨。”夜紅綾嗓音微沉，似是在思索，“東齊小皇帝有沒有做過什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p>
綾墨斂眸想了想，緩緩搖頭：“沒聽說過。”</p>
榮麟今年不過十三歲，即位之前還是個孩子，即位之後朝政大權掌握在攝政王榮威手裏，就算他想做什麽驚動天下的大事，也還沒到時候。</p>
綾墨知道夜紅綾問的是什麽，墨白說那句話他也聽到了，所以當夜紅綾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錯事”和“罪孽”這兩個詞匯。</p>
出身皇族，身份尊貴的皇子公主們就算打死一兩個宮女奴才，在世人眼中都不算值得一提的“罪過”。</p>
所以墨白說的那句話，極有可能也是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p>
“主人。”綾墨靜靜注視著夜紅綾絕豔的眉眼，以及眉眼間總是揮之不去的深鎖，“榮麟跟墨白應該都知道這些秘密背後隱藏著什麽，主人不必煩惱，可以直接問他們。”</p>
夜紅綾沉默。</p>
“屬下不該為此而不安。”綾墨聲音低了些，帶著些許愧疚自責，“更不該讓這些謎團困擾著主人。”</p>
夜紅綾語氣淡淡：“若秘密解開之後，你的身份也隨之揭開，還能做得成本宮的禦影衛嗎？”</p>
綾墨微震，表情怔忡。</p>
抿唇沉默了片刻，他慢慢垂下眸子，語氣低沉而執著：“屬下永遠都是主人的禦影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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