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猜測基本沒錯,十年前,我確實是為了停止評書這件事頭疼。我確實累了,不想再說書了,可是拒絕聽客的話我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每天每天上網瀏覽著書迷的評論,他們稱我的小說為‘救世之作’,說他們反複看了我的小說好多次,認為我的作品救贖了他們,還開了古今著作的先河。不知怎麽的,每次看到這些評語,我就進退兩難,不知該怎麽處理才好。


    我實在太需要一個停下來的理由了。正好那時候,我得知當年前曾經來我們酒吧搗亂的混混刑滿出獄,由此我便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我想,當年有人打砸我的店,讓我的店停業維修。如果此時我的店又遭受橫禍,那麽我自然也就能停工了。”


    “我相信,你原本並不打算死在這場火災裏的吧?”我說道,“那麽,那天你為什麽沒逃出來呢?”


    “我大意了。”季老板黯然道,“我給那混混支付了錢,讓他在半夜一點來燒我的店,而我的酒吧一般都是半夜12點就關門的。我的原計劃是12點送客人們走,接著我躲在酒吧外等他來到點火,等火勢大了,我再稍微燒傷自己一點,假裝是從火場裏逃出來的就好了。


    這樣,我的店也燒了,自己也傷了,也就能借機退隱了。


    可惜的是,我這個人向來沒有什麽時間觀念,很多時候和旁人約定了日期和時間,我自己就忘了。那天也是如此。


    那段日子,我正好有些還不錯的點子,寫了一個還比較滿意的小故事,正好酒吧裏客人也愛聽,聊著聊著,我竟忘了晚上還有買凶放火的事。我們越聊越晚,不知不覺竟過了十二點。而那混混來得也及時,做事也敬業……他竟然把前後門都堵死了,還到處澆上了汽油才點的火。後來的結局,你自然也是知道的了。”


    說到這裏,季老板長籲一口氣。


    “我習慣了拖拉,可是沒想到我雇的人卻那麽準時。”他苦笑,“那天晚上如果我們再早一點離開,再早一點離開酒吧就好了。也不至於……”


    窗外風雷交加,手電黯然的燈光,映得季老板的靈體看上去那麽單薄可憐。


    “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等的。”我心中也是不忍,但也隻能歎了口氣說道,“事以至此,你也就接受命運吧。”


    “不,我為什麽要接受?”季老板此時卻突然激動了起來,隻聽見他大吼道,“我的故事還沒寫完!《隱相者》的結局我還沒發表,我為什麽要死?我為什麽要死?我不信,我不信!”


    他淒厲的叫聲響徹雨夜。聽見這聲尖銳的呼喊,我的耳朵“嗡”地一聲,腳下立刻一顫。身旁的奶奶也趕緊捂住了耳朵。


    幾點火星閃過,鬆枝酒吧的廢墟中溫度卻是驟降。而就在這讓人恍惚的一瞬間,季老板的靈體突然從廢墟中間消失了。


    “小尋,我看不到季老板了,這是為什麽?”奶奶驚愕地看向我問道。


    “季老板剛才進行了狀態跳躍,現在變成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形態了。”我一把拉過奶奶,接著從口袋裏掏出兩支桃木針朝正南方向打去。


    啵啵兩聲,桃木針發出打到東西,但並未正中的聲音。緊接著,我又從口袋中掏出一根更長的桃木長針,靜靜地看著廢墟的深處。


    是的,在那裏,我能看見季老板的靈魂正張牙舞爪。這完全是多虧了我的陰陽眼的緣故。


    所謂靈體,根據靈能大小能大致分為三類,幽靈,阿飄和怨靈。


    幽靈是指保持了人生前形態以及大多數記憶的靈魂。它們有智識,卻沒有物理殺傷力,存在感薄弱。一般人在大多數時候是看不到幽靈的,但也有例外。比如說某些特定地點,特點時間或者特定刺激就能讓普通人也能看到幽靈。就像今夜寒衣節,陰氣旺盛,那些死在鬆枝酒吧的聽眾幽靈就誰都能看得見。


    阿飄指的是靈體生前或死後遭受刺激異變而成的怪物。它們攻擊力極強,本身卻沒有智能,隻會像野獸一樣依據本能行動。


    怨靈則是結合了幽靈和阿飄共同點的存在。它既有強大的破壞力,又有智能,能根據自己的喜好決定是否在普通人的麵前出現。當它們跳躍到“非可視”狀態的時候,往往隻有擁有通靈血統的人能看見它們。更可怕的是,有些怨靈能跳躍到更高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一般的驅鬼人都看不見它們。


    而現在,季老板就展現了這種狀態躍變的能力……


    如此說來,季老板早就不是一般的幽靈了,他已經突破了尋常幽靈的界限,又沒有像一般的鬼魂那樣變成阿飄……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有智識的怨靈!


    一想到這點,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季老板,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是鬼了嗎?”我看向屋內的陰暗處,陰陽眼全開。


    “不錯啊,你居然還能看見我。看起來你果然是貨真價實的驅鬼人。”季老板點點頭,“你剛才說你就是胡尋吧?難道你就是那天東宗大會上出現的那個人?”


    “是的,就是我。”我冷冷地看著前方說道,“關於這點我也想搞清楚。你那天難道真的去了東宗大會?可你隻不過是一個秋海市的地縛靈,你究竟是怎麽去到北京的?地縛靈是不能離開自己死亡之處太久的。”


    “一切都是多虧了這個麵具。”季老板蒼白的手撫上了他臉上慘白的麵具,“隱相麵具,你以為隻是存在於我的小說中嗎?”


    “你的意思是,你臉上的這個麵具真的有那種神奇的功能,能讓你變成任何人的樣子?”我大吃一驚。


    “是啊。我靠這個麵具,可以變成任何形態,任何模樣,甚至可以變成一個活人出現在你們眼前。依靠隱相麵具的變身就連大多數驅鬼人都不會發現破綻。”


    季老板說著,手突然往臉上一抹。當他的手放下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他的臉變成了白書人的臉,一樣眼睛蒙著繃帶,一樣披肩白發。身上的衣服,也變成潔白的亞麻色,就連渾身上下散發的氣息,也變得如同白書人一般仙氣凜然,清貴不可侵犯。


    “不過,僅限在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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