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看見蘇悅菡與阮黎望這樣進來,驚呼了一聲,待要走過去,未邁開步子,腿卻是一軟當場堆坐了下去,還是嫂子手疾地扶住,趕緊攙扶著蘇夫人坐好。


    馮子餘卻也顧不得她們,趕緊讓阮黎望把蘇悅菡放下,細細地為她檢查傷口,手下一邊忙著清理傷口一邊也是驚恐地問道,“皇上不是說幾個小小刺客無妨的麽?怎麽殺成了這樣慘烈,竟是連娘娘也掛了彩。”


    阮黎望也不知道怎麽接這話,隻是恨恨道,“朕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子餘,快瞧瞧小荷的傷可是有大礙?”


    馮子餘看了蘇悅菡的傷之後倒是長長地出了口氣,“還好,還好,隻是傷了表皮,敷上藥,注意別碰了水,有幾日就能好。”


    蘇悅菡經了這一場,雖不能說是魂飛魄散,畢竟也是驚得不輕。即便她一向是個淡定從容的,但是自小到大又何曾見過這樣血腥和激烈的場麵。馮子餘給她檢視傷口的時候,她猶還有一絲驚魂未定,待到敷藥,沁涼的藥膏塗在傷口處,才是一個激靈的醒過神來,看了眼屋中的人,才是趕緊道,“子餘,皇上傷的重,我這些傷沒什麽的,快去給皇上瞧瞧。”


    因為阮黎望是抱著蘇悅菡進來,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就都集中在了他胸前――血跡斑斑的蘇悅菡身上,確是誰也沒留意阮黎望也受了傷。他也隻是一隻手下意識地捂著傷口,滿麵焦灼地看著蘇悅菡這邊檢查上藥,完全是忘了自己的疼。但,其實他的傷口才是更重些,蘇悅菡那些淺表的傷,雖是出了血,卻也因為傷口淺,進屋前便也已經基本自行止住了血,倒是阮黎望那手臂此時卻還是嗒嗒地滴著血。馮子餘抬頭一看,不由得嘶地吸了口涼氣,匆匆處理好蘇悅菡這邊,就趕緊去看阮黎望的傷。


    蘇悅菡安慰了幾句滿臉是淚的蘇夫人,也在嫂子的攙扶下走到了阮黎望的跟前,心疼地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小臂上,手肘下方外側迎向刀的那一麵,此時表皮綻開,血肉翻露出來,最深的地方幾乎是見了骨頭,殷紅的血正是不停地往外湧著,馮子餘簡單地清理的傷口,便是即刻把止血的藥粉灑在了患處,那血卻還是混著藥沫絲絲地向外淌。


    阮黎望的注意力原是不在自己的傷上,尚是不覺得什麽,此時自己看著汩汩流血的傷口,又加上是藥的作用,早是疼滿麵是汗,狠狠地咬緊了牙根,未受傷的那隻手掐著自己的衣襟,已經是攥成了團。


    蘇悅菡看著麵孔蒼白,冷汗涔涔的阮黎望,心疼得如似刀絞,眼淚便是止也止不住地滾滾而落。阮黎望見是蘇悅菡過來,強忍著疼,愣是扯出抹笑道,“小荷別怕,一點事也沒有。子餘醫術高明,有他給朕治,沒幾天就好了。”


    馮子餘終於給傷口止住了血,正是一層層地往上纏著藥布,聽了這話卻是不讚同道,“皇上,您這傷微臣可是沒這妙手回春的本事,這還好是位置不在要害,否則真是傷了筋,這條手臂都怕是要費了。即便是這會兒不在要害處,這樣深的傷,沒有個把月都是好不了,微臣處理外傷不是太在行,還是要喊陸將軍那邊專門處置外傷的軍醫來看看才好。依微臣看,怕是隻這麽簡單處理,單單是止了血,真要是傷口想要愈合,還得是縫上幾針的。”


    蘇悅菡聽了這話,一刻也沒遲疑地吩咐一邊候著的家丁道,“差人快馬加鞭去陸將軍軍營裏接個專門處理外傷的大夫,日落前務必趕回來。”


    阮黎望站起身本是想攔著蘇悅菡,覺得她小題大做,卻隻來得及說了句,“小荷,有子餘……”話未完,卻覺得眼前一黑,晃晃悠悠便要跌倒。馮子餘手疾地扶住,焦急道,“皇上萬萬別再激動,失了這樣多的血,您現在必須是要好好歇著。”


    阮黎望雖是有些虛弱,那陣眩暈過去,神智倒也還清醒,搭著馮子餘的手臂在榻上靠好,才又不好意思地說道,“朕倒真是愈發的嬌氣了,小時候練武,便是練上一天,也不覺這樣的乏。這會兒才不過是活動活動拳腳,幾下的功夫,竟是覺得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蘇悅菡握住他未受傷的那隻手道,“皇上,那哪裏能比,練上一天的武也不過是出些力,這傷口這麽深,出了這樣多的血,可是大大地傷了元氣了。您便什麽也別再操心,好好休息就好,其餘的事有臣妾呢。”


    “小荷,你不也是傷著,你也得好好歇著才是。”阮黎望說道,一雙眸子在慘白的臉色下,襯得更加的烏黑,眸光中閃著點點的心疼,更多的卻是一種猶未退卻的驚慌。被蘇悅菡握住的手,反過手來緊緊地回握住她的,手心灼熱,似是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蘇悅菡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像是個安撫著孩子的母親般,聲音低沉而溫柔,“皇上,臣妾這哪裏算什麽傷,隻是臣妾膽子小,被嚇到了,這會兒卻也緩過神來,不覺怎樣,您不用這麽掛心,隻管安心養好自己的傷就好。其餘的事,有臣妾替您想著,您這些時日就萬事也別費心了。”


    阮黎望聽了,卻是皺了眉頭,頗有些嗔怪道,“你的膽子若算是小,朕倒不知道膽子大的該又有多大,明明是個弱女子,卻還要撲來給朕擋刀,命都不顧了麽?你若是真個什麽,你讓朕倒如何是好?”


    蘇悅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懊惱道,“臣妾還請皇上恕罪,那會兒的功夫也容不得細想,臣妾隻覺得即便是死也不能讓皇上有事,卻不想呈了匹夫之勇,反是讓皇上束了手腳,還累皇上受了這麽重的傷,臣妾萬死也不能辭其咎。”


    阮黎望聽了生氣道,“小荷說的這是什麽話,你隻要沒事就是萬中之大幸,倒還說什麽罪不罪的,你到底是當朕是你什麽人?”


    “夫君……”蘇悅菡低語,話接得飛快,雖是聲如蚊蚋,卻字字清晰,眼睛深深地看著阮黎望說道,“您是臣妾的夫君,這世上最親的人,臣妾這輩子都離不開的人。”


    這幾天來始終在蘇悅菡心裏徘徊著的話,似乎再沒有一刻,能比此時這樣更恰如其分地說出。才是幾乎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刀光血影的當口,她腦子裏似乎便隻是阮黎望一人,饒是豁出去性命,也不願他受到一點的傷。而阮黎望待她,卻又何嚐不是,以他的帝王之尊,卻會毫不遲疑地用血肉之軀為她擋住那致命的一刀。這些同甘共苦的日子裏,她與他,似乎再不僅僅是父親曾經說的那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有了剛才那一刻,更是升華為生死與共,血肉相連的地步。


    阮黎望聽蘇悅菡這樣說著,眼眶竟是微微有些發熱,一刹那間視線都是模糊了起來,半晌,也隻是幹澀而顫抖地喊了聲:“小荷……”便訥訥而不成言。


    這麽感性的一刻,榻上那對小情人正是彼此深情對望,無語凝咽著。屋子裏其餘人倒是瞬間顯得多餘了起來。馮子餘原是站在最近處,這會兒也隻能是眼觀鼻鼻觀口地站好,隻當是不聞。蘇夫人與嫂子麵上淚跡未幹,卻又忍不住綻出絲笑容,可再不敢看那帝後二人,隻得齊齊地低了頭,連呼吸都趕緊著屏住。


    還好,正是三個旁觀者略有些尷尬的時候,林燁然挑簾而入。甫一進屋,似是也感覺到屋內詭譎的氣氛,稍愣了一下,不過心中正是有事要說,便也容不得細思,趕緊問道,“皇上和娘娘的傷可有大礙?”


    那對兒身上傷著,心裏卻是格外熱乎的人,這會兒才是想到周圍還是有人,臉上都是不由得一熱,趕緊一起肅了肅表情看向林燁然,“朕沒事,今日之事,還多虧著林卿警覺,朕倒是還沒來得及謝你,林卿可還好,未有受傷吧?”


    蘇悅菡這時也才想起,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中,林燁然也是在其間,自己竟是沒分出心去留意他可有傷到哪裏,不覺有些愧疚道,“表哥沒事吧?”


    林燁然搖搖頭,神情有些自責,“微臣無能,未能保皇上和娘娘平安,罪該萬死。”


    “得了,若不是你,朕與小荷還不知是怎樣呢,怪隻怪朕自己學藝不精,小時候習武隻想著偷懶,到了該用上的時候,倒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還要林卿拚死幫著朕。”阮黎望道,偏過頭去看了眼蘇悅菡,眼裏有些不好意思。


    林燁然隻得又客氣道,“誓死護衛皇上和娘娘,本是微臣的本分,讓皇上和娘娘受了傷自是微臣的不是,微臣謝皇上不罪之恩。”說完,不再容阮黎望繼續客氣,急切道,“皇上,娘娘,微臣剛是把外邊都收拾好,有人來回稟說,陸娘娘那邊剛才厥過去之後,這會兒還是沒醒過來。皇上和娘娘這要是暫時不需要馮太醫,是不是該讓馮太醫去給陸娘娘看看。”


    “是!”蘇悅菡聽了立即站起來道,“倒是怪我了,竟把這事忘了,子餘,陸妃也是嚇的不輕,可是別做下什麽病,趕緊著去給她瞧瞧。”


    馮子餘得了這命令自是趕緊便拿了藥箱出門,蘇夫人她們便也借機告退。林燁然見屋中人全走了,卻是並未出去,反倒是回身輕輕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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