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菡看著一臉煩惱表情的蘇定遠,遲疑地問道,“父親,皇上若真是不想再做這個皇上,咱們又何苦逼他?”


    蘇定遠聽了蘇悅菡的話,一臉震驚的表情道,“小荷,你一向最是懂事,怎麽如今也成了糊塗人了嗎?”


    蘇悅菡垂了眼瞼,唇角勾起抹無奈的笑容道,“父親,您若是讓女兒勸著些皇上,女兒也總是會勸的。隻是有時,卻也忍不住想,他其實並不適合做帝王的,他自己也並不是那麽想做這個帝王,咱們又何苦彼此都為難。而且如今雖然說淮王反了,自己要稱帝,可是即便他成功了,江山也依舊是阮家人的江山,□□有恩於咱們蘇家,咱們也忠心於阮家,凡事盡力而為也是無愧於心了,若是如今江山別落了旁姓人的手中,咱們自當是拚死也要幫著皇上把江山奪回來,可現在卻也並不是這樣啊,淮王再如何,也是□□的子嗣,若是皇上自己甘心,就當是讓位也好,總是他們阮家人自己的事,咱們是不是並不必須這麽急功近利啊。”


    蘇定遠聽完蘇悅菡的話,原本驚怒的表情卻是一點點淡了下去,無奈歎道,“小荷啊,你畢竟還是年少懵懂啊,再通世情,卻也參不透這中間的道理。為父的又何苦逼著皇上如何,若是真如你所說當初是皇上無心帝位,退位讓賢,咱們自然也是要勸,可勸不過也就算了,或許從此做個閑散宗室,倒是也更快活安逸,與他的性子也和。像你說的,到底這是他們阮家人自己的事,咱們即便是忠於先帝,謹守先帝遺命,可畢竟現在當家作主的也是皇上,他若是硬要把帝位讓給他嫡親的叔叔,雖可說是前無古人,但也並非無理可依,畢竟隻要不是改朝換代,下一任皇帝是誰,總是現在的君王說了算的。


    可如今的局勢卻並非如此啊,淮王阮齊拓是謀了皇上的反,你當此時皇上說一句,這把龍椅他不要了,讓給皇叔來坐,就是天下太平嗎?皇上即便是不圖什麽日後還能做個富貴、安逸的王爺,卻隻怕這條命也不可能是保得住了。這事咱就當是果然能與阮齊拓說妥了,他礙著麵子正好想名正言順地做這個皇帝,當時順坡下了,日後他又怎麽可能容得下咱們皇上。


    若是並不跟淮王交代什麽,隻是一輩子躲避在外,皇上自小養尊處優,你又以為他真能享得了平民之樂?一半日的新鮮或許會有,久了卻定是會抱怨,可那時最好的時機錯了過去,阮齊拓的根基已穩,咱們再怎麽做也都是回天乏術了。而就算是皇上真能從此安心做個平頭百姓,你以為阮齊拓的皇位一旦穩定下來,就不會全天下的搜尋咱們的皇上,西北之地本就是會在阮齊拓的意料之中,到了那時這裏定然不能久留,京城亦回不去,隻能是全天下的躲避阮齊拓的追殺。”


    蘇定遠一口氣說完這些,悲傷地看著蘇悅菡道,“皇上若想活著,就隻能繼續做皇上,否則即便不是死路一條,這一輩子也絕不可能再有一日的安生。這還不算咱們整個蘇家,陸將軍以及其他願意跟隨皇上的老臣,到了那時節,又會麵臨什麽樣的境遇。”


    蘇悅菡聽著,臉上有頓悟的蒼涼,好一會兒才對著蘇定遠說道,“是,父親,女兒一定會勸著皇上的。其實皇上也是個聽勸的人,並不會一意孤行,尤其是這次因為未能及時地聽了您與其他朝臣的話,落得現在的下場,隻怕是今後更會是願意聽您或者女兒的幾句話的。”


    蘇定遠卻隻是擔心道,“為父隻是擔心皇上表麵是聽了勸,心裏卻並不那麽想,到頭來這事就果然變成了咱們挾天子以令諸侯了。為父也許是貪了些虛名,可是為官一生,忠心一輩子真不願最後落那樣的一個名聲,有辱蘇家門楣。”


    “女兒知道了,反正總也是有些時候的,女兒一定慢慢跟皇上講通了道理。”蘇悅菡順從道。


    蘇定遠這才放了心,麵上便又有了幾分愧色,“小荷啊,其實你身子還病著,為父卻又拿這些事來煩你,也是不該,隻是一半日間,我便要與你兄長分頭出去奔走,一來,為大軍回朝要募集糧草,二來,也需要聯係一些朝中良臣為皇上所用。咱們不在這,皇上也就隻有托付給你了。”


    蘇悅菡擔憂地看著蘇定遠道,“父親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難道還要親自去為此奔走,時局凶險,又是四處勞頓,累壞了身子或是有個什麽意外可怎生是好?”


    蘇定遠這會兒卻已經站起了身,目光堅定道,“不為皇上掙回這把龍椅,我是絕不敢垮下的。況且,朝中諸多老臣故交,與我總還有幾分麵子,換個旁人去,就算是我與皇上能信得過,那些人卻也未必就能聽了,所以這事,卻是無法假手他人。”


    蘇悅菡看著父親那日漸蒼老的臉上,此時卻是綻放出那種年輕人才特有的執著光彩,心裏一時卻隻是滿滿的動容,這一刻好似再不需要什麽更多的解釋,蘇悅菡隻是同父親一樣堅定地點頭道,“您放心去做您要做的事吧,女兒會做好女兒要做的事的。”


    蘇定遠聽了蘇悅菡的話便也安下心來,遂也囑咐了幾句蘇悅菡多仔細著些自己的身子,出門在外,總是不若宮中,猶豫了下就也勸道,“小荷,你與皇上間也莫要太冷著,夫妻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固然是好,可卻總該是多親近些才對,父親知道皇上本非你心中之人,可他既也是真心待你,不妨也是敞開心扉才好,總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呢。”


    蘇悅菡聞言,目光閃爍地垂了頭,遲疑地低語道,“父親,若是可以不托付這一生呢?”


    蘇定遠原是囑了這幾句便要走了,聽到這話卻是一愣,迷惑道,“小荷這話是何意?即便說些喪氣的話,皇上日後再無回朝的可能,永遠都是顛沛流離,咱們也總不該拋下他一人啊,小荷一向心底最軟,也不該是那樣的狠心之人。”


    蘇悅菡的聲音卻是更低,隻是無意識地絞著手裏的帕子,含糊道,“女兒也隻是說也許,且並不是說皇上從此無緣回宮,而恰恰是說皇上若是有朝一日,重坐龍椅,江山穩固之時,女兒……女兒可不可以離開他?”


    蘇定遠麵上茫然的表情便更甚了些,皺緊了眉頭問道,“這……從無帝後和離一說啊,即便是皇帝廢後,古往今來,廢後也沒有離宮的道理,總是被打入冷宮就是,況且,皇上待小荷的情分,該也不會那樣一日。”蘇定遠說著,好似想起什麽似的,悚然一驚,緊張道,“小荷,父親知你與凡安青梅竹馬,本是兩心相許,但是你既已是跟了皇上,就斷不可再生出什麽旁的念頭,否則那害的可就不止是你一人了。如今你與凡安日常便能見麵,或許難免活動了心思,父親知道你一直是個最懂事的孩子,眼下這當口,可定是要管好自己的心啊。”


    蘇悅菡的臉漲的通紅,一時尷尬不成言,蘇定遠看的心中難過,過去握住蘇悅菡的肩頭道,“小荷,別怪父親把話說的這樣的不中聽,無論當日裏父親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了,父親心中亦是愧疚於蹉跎了你與凡安的姻緣,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卻再沒丁點回頭的可能。你若嫁的隻是個達官顯貴之家,或者父親還能代你周全一二,可是你嫁的那個人可是皇上啊,有了一絲的行差踏錯,那可不僅是不貞,更是不忠。”


    蘇悅菡抬手捂了發燙的臉頰,不自在地說道,“父親,您說的女兒知道,女兒沒存什麽歪的心思,隻是說若是能光明正大的離開皇上的話,父親可會應允?”


    “光明正大?”蘇定遠詫異道,“皇後如何能光明正大的離了皇帝,你們的婚事是當年先帝做的主,即便是先帝還在,也不會再為你做主和離吧?這可是事關皇家的臉麵之事。更何況如今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權利,難道說,你與皇上在此之間有何默契?小荷,皇帝年少衝動,真要是要了什麽承諾,卻也切莫當真。一時的意氣,你若是當真,日後吃苦的隻會是你。”


    蘇悅菡聽著,此時略有些後悔,衝動下與父親問了這樣的問題,可是已經問到此處,再若不說清,隻怕父親憑白地為自己擔憂,稍一猶豫,坦白道,“父親,太後賓天前,曾與女兒一封先帝的遺詔,說是國本鞏固之時,若是女兒想離開皇上,隻憑遺詔,皇上不可阻攔。對外宣稱皇後歿了就好,女兒便可從此改頭換麵,離開皇宮。”


    蘇定遠聽了這話,表情很是震驚,半晌訥訥無語,隻盯緊了蘇悅菡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說道,“若是這樣,以後如何,小荷就自己拿主意吧,父親自然希望你會幸福,若是這個皇後的身份終歸對你是個羈絆,你走或留都聽你自己的心意,你為蘇家已經做得夠多。可是,父親卻也隻是希望你想清楚,離了皇上,你是要與凡安一起嗎?你料定經曆了這些之後,你與凡安一起就會幸福?”


    蘇悅菡歎息了一聲,複又垂下了頭,輕聲問道,“難道不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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