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菡聽說父親來了,便跟著蘇霈瑉一起去尋蘇定遠,和蘇定遠一同來的還有蘇夫人,蘇悅菡的大嫂和小侄兒。一家人見麵卻也來不及多說什麽體己的話,隻蘇夫人抱住蘇悅菡哭了會兒,便也被打發著和大嫂韓慧雲與孩子一起先去歇著。


    一臉倦容的蘇定遠見屋子裏隻剩下他們父子三人,才長出一口氣道,“總算是萬幸,人都沒事,接下來的事雖然是急,卻也隻能緩著辦了。”


    蘇悅菡急切地問道,“父親,那咱們日後是什麽打算?”


    蘇定遠沉吟了下說,“後邊的事,我已經安排妥了,等咱們這邊該去的人都去了,再慢慢地說。小荷,皇上這會兒可還好,我最擔心地就是皇上承不住這樣的打擊,龍體要是再出了什麽事,可真就是難辦了。”


    “皇上倒還好,就是累的緊了,才說了幾句就睡了,看上去睡的倒還是安穩。”蘇悅菡說道。


    蘇定遠聽罷欣慰地點點頭,“皇上時常是小孩子心性,為父的總是擔心他撐不起事來,如今再看,到底是先帝的孩子,到底是命定的天子,再如何孩子氣,這心卻是大的,也當得起事。出了這樣大的事依舊能睡得安生,總是好事。如今咱們處處占盡下風,日後的事,隻可以徐徐圖之,皇上真若是急了,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父親放心,皇上一切安好,女兒也會仔細著他日常起居和心情,時常多勸著些的。”


    “好,那等皇上醒了,就把人都聚起來吧,看看哪些還願意跟著,哪些不想一起,及早定下來安排好了,咱們也該上路了,仍在京裏總是不安全。”


    三人說話間,春暖便已經進來道,“娘娘,老爺,大爺,孫福圓差人過來說,皇上睡醒了,正在找娘娘呢。”


    蘇定遠打發了春暖下去回了,說他們即刻就過去,自己站起身帶著兒女往外走著,微微一笑道,“如今皇上雖說也算是三宮六院了,卻還是最惦記著咱們家小荷,醒了便是第一個找她,看來,為父再如何的錯,硬塞給小荷這個夫君,倒也不是一無是處,總是個重情戀舊的人。”


    蘇悅菡也隻是笑,些許欣然,也有些許的無奈。


    阮黎望睡醒了一覺,精神好了許多,這會兒孫福圓正是笨手笨腳地幫他攏著頭發,他卻也不管,隻是一直探頭往門邊瞧著,見到蘇悅菡進來,才釋然一笑。幾個人與他行了禮,他隻是吩咐著看了座,也不急著問蘇相爺日後到底是個怎樣的安排,如今京裏又是怎麽個情形,卻隻是看著蘇悅菡道,“小荷,你怎麽也不眯會?聽孫福圓說一直在忙著。”


    當著父兄的麵,阮黎望就隻說著這樣體貼的話,蘇悅菡略有些窘,便隻是走過去打發了孫福圓,親手去給阮黎望綰好了發,束了發帶,才又說,“皇上聽孫公公瞎說,臣妾哪裏是忙,隻是看著院子清雅,忍不住便到處逛逛。”


    阮黎望聞言眸子裏竟是有了喜色,直問道,“真的有這麽的好?那朕也去轉轉,一早來時隻見蔥鬱,正是困的提不起神,倒是還沒有仔細地瞧過。”


    蘇悅菡也隻是柔聲道,“好,咱們安排了後邊的事,臣妾陪您轉,其實也隻是因為質樸顯得新鮮些,若說是景致遠不如禦花園之十一。”


    蘇悅菡見父兄在一邊半天也是插不上嘴,隻傻坐著聽他倆閑話,自覺也有些分不清輕重,竟和皇上一樣的孩子心性了起來,這當口,倒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便覺得赧然,也就福了身道,“皇上,父親與兄長還與您有正事要說,臣妾先去跟幾位妹妹說會兒話。”


    眼見蘇悅菡就要出去,阮黎望卻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道,“正事?如今淪落至此處,又還有什麽正事可說?朕一輩子沒出過宮,這下裏才出來,到處走走才是正道。”


    “皇上……”阮黎望這樣的混不吝的話一出口,父女三人都是忍不住喊道。


    “皇上如今你我君臣雖說淪落至此,卻也隻是事出權宜,您可不能心生氣餒,咱們總是有大兵回朝清除叛逆的那一日的。雖說此時該是戒驕戒躁,隱忍安生,以圖日後,可也莫不能沒了鬥誌啊。”蘇定遠原本見阮黎望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裏還是暗暗歡喜,隻道是這帝王之風,頗有先帝真傳,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是幾句言語下來,也又覺不對,這哪裏僅僅是色不變,眼前的阮黎望似乎壓根就不再有什麽回朝的雄心,竟似想從此閑雲野鶴,並不再稀罕皇位的樣子。這卻是讓蘇定遠急急地驚了一跳。


    阮黎望見自己一句話,屋中三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也不好再繼續由著自己的性子往下說,便也隻好道,“朕隻是覺得,回朝是早晚的事,總是要好好謀劃,卻也不是幾日間可一蹴而就的,便也隻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想散散心就罷了。難道,你們隻是想讓朕光想著皇城裏那些煩心的事,都不得一點的樂嗬嗎?那皇城之中,朕的母後還沒有下葬,朕最親的叔叔卻要奪朕之位,朕自己居然都是到了這裏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哪一件事想來,能讓朕得片刻的安寧,如今倒卻要逼著朕,時時刻刻隻記得哀戚,不能有點興致了?”


    阮黎望一番話說的雖是抱怨,卻又似是合情合理,蘇定遠倒一時無話,隻好說,“是老臣的錯了,若是皇上心中自有計較,如今還能豁達麵對,自是再好不過。不過現下裏的當務之急,卻是要把跟來的人都召集著,看看留下哪些再送走哪些才是。往後,無論是去了哪,這樣浩浩蕩蕩的,總是無法避人耳目。”


    阮黎望回首去看蘇悅菡,蘇悅菡也是微微對他點頭,他這才道,“那就依著愛卿,去著人把大夥都喊來吧。依著朕的意思,那些才入宮的嬪妃,既是還沒冊封,沒名沒分的也不必與朕一起受苦,該是能送走就送走便是。”


    蘇定遠隻是略一點頭,也就打發著蘇霈瑉出去讓人召集餘下人等。


    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人倒是來的整齊,這些女子俱是滿腹的疑問不得解答,這會兒聽說皇上這邊召見,自是忙不迭地過來,甚至也來不及梳洗打扮,有的雲鬢鬆垮,有的衣裳上還有著明顯的褶子也未撫平,就這麽急急地聚在了一處。


    見人到齊了,蘇定遠才對蘇悅菡使了個眼色,讓她開口。


    蘇悅菡環視了下眾人,便四平八穩地開口道,“眾位妹妹,前一日本宮也與妹妹們說過,昨夜之事實是情非得已,才未問明妹妹們的意見,就都一股腦地帶到了此處。現在本宮也就實言相告,淮王不軌,要對皇上不利,並且早已私結兵馬於皇城外,此時皇上大軍不在,若是滯留宮中與淮王硬碰硬,隻怕是會落個兩敗俱傷。那叛賊傷了實是罪有應得,但是皇上千金之體,豈可跟他一般見識,所以隻是暫且出宮避一時之亂,免遭歹人所害。隻待日後聯絡忠心朝臣,四方兵馬,定會殺回朝去與淮王兵戈相向,奪回皇城。可是此前,淮王正是四處尋找皇上意圖加害,所以京中不能久住,而一路車馬遠行,既有勞苦,咱們人多也多有不便。所以今天與妹妹們講明實情,哪個若是不想跟著皇上一起,現下裏就說出來,本宮也自會為其安排,與家人相聚,不會為難。日後皇上回宮,若是再想回皇上身邊,也無不可,依舊看你們自己的心思,這會兒就隻問妹妹們自己的心氣了。”


    這番話說完,似是死水中投入一顆大石,立即激起了千層浪花。惶恐不安的妃嬪們互相之間交換著無措的神色,低聲議論了起來。


    蘇悅菡等人也並不急,說完話,也就閑閑地喝著茶水,隻等她們開口。


    吳熙妤最是踴躍,片刻便排眾而出,“臣妾想先回吳越。”


    蘇悅菡頗有些意外吳熙妤會第一個這樣說,下意識地偏過頭去看了阮黎望的表情,卻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依舊慢條斯理地吹著手裏的茶水。她就隻好接口道,“吳妃,你本是現在後宮中唯一名分已定的妃嬪,如何倒不跟著皇上了?”


    吳熙妤歎氣道,“皇後姐姐,皇上人好,姐姐人也好,原本跟著皇上與姐姐,妹妹也是踏實的。可是,如今在外間,妹妹說句不背人的話,妹妹一是隻怕吃不了這樣的苦,二來……”她說著,無奈一笑,“臣妾想,皇上其實也並不需要臣妾相伴的,自打大婚那日起,皇上也就沒……”吳熙妤的臉紅了紅,沒繼續說下去,隻是抬眼看了下阮黎望,皺皺鼻子道,“倒不如臣妾回去吳越,看看臣妾父皇那邊能不能幫上皇上的忙。雖說吳越國小力微,卻總該是能相助稍許的。”


    蘇定遠聽了微微地點了點頭,蘇悅菡歎了口氣,也就不再跟她計較,隻說道,“妹妹倒是有心了,那就依著妹妹吧。”說完又看向眾人問道,“還有誰要走嗎?”問完,隻見其餘人各個低了頭不言不語,神態扭捏,也就隻好一個個問過去。最邊上女孩兒聽問到自己,便怯生生地說道,“臣妾蔣氏,自幼一向體弱,隻怕是跟著皇上出不上力,卻還病病歪歪地連累了大家,所以還是不拖累著皇上了。”


    再又往下一一問去,大多都說是要走,隻有陸琦嵐一人搖了搖頭說還要跟著皇上。


    都問應了聲,蘇悅菡便道,“那如今既然都已經拿了主意,本宮即刻派人去安排,就都先回去等著消息吧。”


    眾人請安才要離去,卻聽見喬羽菱的聲音輕輕道,“娘娘,您還沒有問過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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