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永昌朝的貫製,待選的宮妃還要在宮中學習月餘的禮節、規矩,才會進入小選,小選之後,再有一次複選才是進入到正式的殿選當中。因為層層選拔都有淘汰,所以雖然最終留在宮中也許隻不過十數人,此一來卻是幾百人。


    若說這些美人進宮,最忙碌的就數蘇悅菡了,自然不需她挨個照料,接見。但是舉凡這些女子進宮後的衣食用度,居所安置,宮人分派等等事物,蘇悅菡也還是都需要過問的。哪怕是幾日內陸續入宮,一天內也總是數十人需要安頓。蘇悅菡對此本就無甚經驗,全憑著一點的聰慧勁兒自己琢磨著安排,實在是不太通的地方就去求問太後,隻是太後自打祭奠完先帝回來,身子一直虛弱,幾乎無法下榻,能幫上忙的也總是有限。


    阮黎望自然是不需操心這些,甚至還有著點幸災樂禍的心態,日日在鸞闕宮中等著操勞了一日的蘇悅菡回來,都會假意關心地說道,“這些日子添人進口的,可不是要把小荷累壞,依朕看不選也罷,就讓她們都回去吧,反正朕開春總是要娶那個勞什子公主,再有菱兒在,也不算是後宮空虛了。”


    其實對於蘇悅菡來說,選妃抑或不選又有何不同。隻是新帝登基,孝期滿了後,必要有次一次大選,而後的三年一選再酌情處理。更何況,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廣納後宮其實也是給阮黎望在前朝增加助益,此事既是她為後的本分,便也無法拈輕怕重,隻是淡笑著回道:“謝皇上關心,臣妾雖是愚笨且經驗不足,略有吃力,但卻並不覺太辛苦,皇上廣納後宮,皇嗣枝繁葉茂才是大事,臣妾理當傾盡全力。”


    阮黎望也隻是輕哼了聲,無可無不可地說道,“那也就隻好辛苦你了。”便命人寬衣解袍,自己朝著床榻走去,囑咐道:“小荷也早些休息吧,朕今日看了一天的折子也是累了。”


    蘇悅菡福身稱是,便默默地由春暖伺候著去更衣,梳洗。自打阮黎望被她推下龍床那一日後,隻是當場惱了,之後反倒是隻當無事,便好似已經長在了鸞闕宮中,每日裏除了上朝或是要接見一些朝臣,幾乎就從未再回過乾昌宮。日子久了,蘇悅菡倒也慢慢習慣,沒了初時徹夜難眠的緊張之感。因為阮黎望雖是夜夜宿在這裏,卻也安分的緊,於蘇悅菡來說,也不過是日日枕邊多了人而已。天漸寒了,以往床畔空空倒也不覺,這時多了副熱乎乎的身子,好似還多了幾分暖意,也就由著他去了。


    頭幾日,西北平叛的大軍據說已經到達了當地,並且首戰告捷,近日來也是捷報頻傳,這讓阮黎望龍心大悅,心情大好,整日裏的笑容都燦燦地掛在臉上。蘇悅菡便也就想起頭些日子父親的囑托,跟阮黎望提醒下,提防著淮王與莫離公主之間過於頻繁的接觸。心中思忖著如何說起,再到床邊卻看阮黎望已經酣然入睡。睡中,唇角仍是勾著的,對阮黎望越來越熟悉起來的蘇悅菡,看著此時靜靜睡著的帝王夫君,心裏不禁也是感慨,這一年的光景倒也是快。阮黎望從初時的抗拒、疏遠到如今的親近、依賴,於自己雖無關男女之情,此時此刻,卻也當真無法再僅僅把他看做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或是個漠不關心的路人。


    輕手輕腳地上了床,蘇悅菡在內側靜靜地躺下,想起前幾日家中有人傳信來說馮子餘已經找到了林燁然,一切尚算安好,那揪著的心總算是稍許放下。隻要他好,哪怕一生相忘於江湖又如何。隻是也忍不住去想,也是一年的時間了,不知林燁然對她的那份情意可曾變遷。希望他能忘了,那樣才能有個幸福的將來,卻又害怕他會忘了,那世間最大的這份牽念,便隻成了孤單的影子,從此飄渺。


    正暗暗想的出神,身側的阮黎望卻忽然翻了個身,一隻手臂搭在了蘇悅菡的腰際上,嘴裏含糊地說著,“你是朕的……”


    蘇悅菡的身子本能地一僵,小心地偏過頭去看近在咫尺的阮黎望,卻仍是睡著的,心裏一鬆。這時才感覺到腰際那手臂之下的微微暖意,心中悠然長歎一聲,無論如何,這一生所係之人也就隻會是這副臂彎的主人了,想的再多又能如何。不自覺地把頭往阮黎望那裏靠了靠,便覺又更暖了些,頹然而笑,無奈地想,其實,如今她蘇悅菡能得到的,也不過就是這些許靠不住的溫暖罷了。


    清早醒來的阮黎望迷迷糊糊地張開眼,驟然看見懷中依偎的蘇悅菡,下意識地驚了一跳,蹭地便坐起了身。蘇悅菡這幾日事多疲憊,所以醒的晚些,但是她素來少眠,又是睡得極輕,床鋪一震,便也被驚醒。睜眼便看見坐在一邊的阮黎望一臉做錯事孩子般的表情正看著她,迷茫中疑惑地問道:“皇上這是怎麽了?”


    “呃,朕不是故意的,那個小荷,朕也不知……”阮黎望含糊地道著歉,說到一半,卻又覺赧然,住了口,訕訕地看著蘇悅菡,臉孔微紅。


    蘇悅菡也趕緊坐起身道,關切地看著阮黎望問道,“皇上這是怎麽了?可是被夢魘了,怎麽清早起來的,說的話臣妾都聽不懂了呢?什麽事您不是故意的?”


    阮黎望自知失言,自己翻身坐到了床邊,隻是說道,“哦,沒什麽,朕起身太猛了,吵了你的好眠,心裏過意不去。”


    蘇悅菡隻覺阮黎望行為古怪,又見他臉孔泛紅,隻怕是身子上有什麽不好,胡言亂語著,探身去探阮黎望的額頭,問道,“皇上可是覺得哪不舒服了?要不要找太醫來瞧瞧?”


    從來親近之事,隻有阮黎望去握住蘇悅菡的手,抑或是去攬了她的腰,蘇悅菡卻從未主動碰過他一次。這會兒阮黎望隻覺的一雙沁涼的柔荑覆在額上,滑嫩細膩的肌膚拂過額頭,那抹獨有的清幽香氣,就在鼻側環繞,因為挨的極近,隔著輕薄的寢衣,幾乎能感覺到蘇悅菡身子的溫熱和綿軟,刹那間阮黎望幾乎無法自持,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朕無事。”接著便揚聲喊著,“孫福圓,孫福圓。”


    孫福圓聞聲旋即便小跑著進了殿來,躬身問道,“皇上起身了,奴才現在就伺候您更衣嗎?”


    “嗯。”阮黎望應著,孫福圓便去取了龍袍過來。


    蘇悅菡也是披了衣裳下了床,喊著春暖進來。孫福圓走到阮黎望近身,也發覺阮黎望的臉孔紅的極不自然,關切道,“萬歲爺,您可是哪不舒服?這臉怎麽紅的厲害?”


    蘇悅菡也是趕緊著道,“是啊,皇上,臣妾看您麵色潮紅,似是有恙在身,可覺得哪裏不舒坦,還是著了太醫來看看才好放心。”


    阮黎望自己心知為何臉紅,卻無法說出口,尷尬之餘,語氣裏便帶了幾分不耐道:“朕都說了,朕無事,怎麽賂雒煌輳俊


    抬眼間看見蘇悅菡眉頭微蹙,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嚴厲,隻好對著孫福圓怒道,“就是你個沒用的奴才,朕身子好好的,硬說是不好,你是咒朕不得好過嗎?”


    孫福圓哪堪得起這樣的重責,立即匍身在地叩頭請罪。蘇悅菡隻覺得阮黎望一早處處不對,這會兒又無端地發火,卻也不忍看著孫福圓受罪,出言勸道,“皇上,孫公公也是關心您的身子,哪有盼您不好的道理。臣妾看,就是您覺得並無不妥,召個太醫來請個平安脈也是好的。”


    阮黎望這才對著孫福圓道,“起來吧,那就依著梓童的意思,喚個太醫來吧。”


    蘇悅菡和阮黎望才梳妝妥當,不消片刻太醫便已進到了殿內。太醫把脈稍許,躬身回道,“皇上身子並無大的不妥,依微臣看,也隻是內火旺了些,微臣開些清火的要來給您調理一下就好。”


    蘇悅菡問道,“呂大人,皇上自打夏天裏就是內火旺,那時還總是鬧牙疼,這會子天氣涼快了,如何內火還是旺,數月間也調理不好嗎?”


    太醫隻是低眉順眼道,“啟稟皇後娘娘,皇上天生便是內熱的體質,如今又是正值盛年,內火旺些清瀉不當也是有的,隻要適當調理,倒是也無大礙。”


    呂太醫說的本是醫理,蘇悅菡靜靜地點頭便差他下去抓藥,可阮黎望聽聞那句正值盛年,所以內火才旺雲雲,不知怎麽就想歪了意思,臉又微紅了起來。


    蘇悅菡瞧著還是忍不住關心道,“皇上若是覺著身子不爽利,要不便免了今日的早朝吧,如今朝堂上的事,似是也並不太多。”


    放在以往,若是蘇悅菡說出讓阮黎望歇息一日,隻怕他當場就欣然接受了,可是這會兒卻隻覺得滿身的不自在,就想趕緊離開蘇悅菡的身邊,便像模像樣地說道:“早朝怎可輕易免了,朕用些早膳就去上朝了,不大了散了朝,早些回來歇著就是。”當真倒是做足了一副勤勉帝王之相。蘇悅菡自然不好再勸,也就由著他,隻是囑咐孫福圓多上些心。


    送去了阮黎望,蘇悅菡才趕緊著讓春暖好生地給她梳妝,換上了隆重的鳳冠朝服,因為這一日,所有待選的宮妃均已入殿,該是皇後第一次正式接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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